秦奋每每回忆起那一幕的无助和凄凉,都会泪流满面。他们只是为了做点理发的正经小生意,也没有搞按摩和其他非法的动作,一个不到8平米,敞开门窗对着街面的小店,就是不许再经营下去。是因为我们没有钱?没有后台?面对已被搬得只剩三面大镜子的店铺,义愤填膺的秦奋还耐心地安慰雅惠:“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就当放假休息几天了。”
在孤立无援的此刻,秦奋猛然想起一个同学许君曾说过,他小舅子的大学同学在这边一个工商分局专管个体户,有事可以求求他。秦奋心想:对,我就去找他,希望他能帮忙办个证,起码可以和下面的工作人员打声招呼,将没收的东西还给我。
向许君要了那位的电话,这是唯一可以依赖的稻草。秦奋用一张大信封提前装着一千元钱,打算请他吃饭。走到工商分局的办公室,里面的办事人员说:“你要找的人,已调到另一个区升为副局长了,不在这边办公。”
后来,秦奋在电话里将大致的情况给这位当官的老乡描述了一下,电话那头回复:“吃饭就不用了,你这件事难办呀,特种行业的执照办不到,你不如换做其他行业,那样可以办。”
容易办,能办到,我还来求你一个大局长干什么?碰了钉子的秦奋愤愤地想。当然,对方讲的是实话,做得也很廉洁。秦奋绞尽脑汁,也没想到另外当市长或大官的亲戚朋友。难道他要举手投降?在特区开的第一家店真要夭折了?不!秦奋越想越窝火,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那类人,越挫越勇。
这么多的理发店、美容院,他们都有执照?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秦奋继续绞尽脑汁地想,谁有能力帮忙呢?雅惠曾提起过的朱叔叔——当时她在树下挂一面镜子,在户外给人理发时认识的老乡,有个侄儿姓钱,曾经在珠海当过兵,退伍后在前山码头开过汽车配件行。这人可能有些门路。
于是,秦奋邀请钱老板吃饭,谈了一下现在的窘困,钱老板爽快地说:“这有什么难的?我有个战友在愚公村,那地方他说了算,你到那边开个店吧。只要你遵纪守法,按时缴纳工商管理费就可以营业,我给他打个电话!”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就这样,秦奋在愚公村重新租了个铺位,面积扩大为20多平米,将梅花路仅剩下的三块镜子,用三轮车拉过去安装起来。秦奋亲自动笔在木板上写了店名:玉荣理发店。
秦奋只做纯粹的理发生意。有时也有人劝说秦奋搞点按摩之类的事,收入更可观。但秦奋一概一笑置之,对于做“皮肉生意”,钱来得快,去得也快;赚钱,要开心赚钱,有些昧着良心和违背个人道德底线的事他不想沾染。
在隔壁,有一间本地人开的理发店,装修和人员都比他家强,另外,在这条200多米狭长的小街上,大大小小散布着10家这样的店,当然,有的只是打着美发美容的招牌,让三二位穿着暴露服装的发廊妹坐在门边招徕生意。竞争处于白热化,要想在这里立足比较难。一是靠熟客,二是手艺好,不宰客、不乱收费。还有一点,那些街坊邻居知道雅惠的理发店很正规,没有乱七八糟的,就特别放心让老公、小孩、老人来理发,并且认为这里安全卫生。这也使他们的店有了个好口碑。
雅惠作为师傅和老板娘很喜欢和顾客拉家常,和打工妹谈谈家乡的趣事,或者和打工仔聊聊有没有找女朋友。他们来愚公村不到一个星期,周围开杂货店、服装店、水果摊档的,饭店的伙计、老板都和雅惠主动打招呼,就连住在村口的那位孤寡、佝偻的老太婆,都热情地拉着她的手,用当地的普通话含混不清地和她聊天。
秦奋开玩笑地对雅惠说:“没几天,你都混成本地的名人了。”就这样,他们很快融入了这个群体,没有遇到太大的排斥和麻烦。
对于他是如何经营的,在此,粗略地谈一下。
开理发店投资不是很大,主要是装修,请的师傅的手艺要好。每个月的工商管理费是300元,地税国税一般是100元,上门来收。他们穿着制服,戴着工牌,好认呀。往往前面几家有什么动静,后面的就跟着呼呼啦啦地向下拉卷闸门了。收费的那一两天,整个村子的商铺几乎都关门歇业。街上人烟稀少,特别安静。遇到这种情境,大约接到情报或小道消息:本日要收费或搞大检查,各店铺老板都步调出奇一致地予以配合。还有排污费,要收30元,只要不是餐饮业,没有多少污水可以排的,雅惠就软磨硬泡赖着没给。村里的治安费15元必须要缴,群防群治保一方平安,这个费交起来绝不含糊。
虽然小店没赚多少钱,但秦奋运作得得心应手。他很清楚开个店当个自负盈亏的小老板也不过如此,大可不必顾虑重重。当然前提是善始善终,每天兢兢业业地投入。
1997年10月1日,秦奋用积蓄买了金戒指和项链之类的物品,决定回老家结婚,将店铺暂时交给秦斗打理——早在一年前,秦斗就从东北过来,暂时在一家电子厂做装配工。
踏上回家的路,秦奋百感交集。整整4年了,虽然没有做到衣锦还乡,但从一名天涯浪子,到能在珠海立足,有自己的小生意,有不太丰厚却较为稳定的收入,结婚的费用也都准备充足,并找到了一位能与他同甘共苦、美丽贤惠的创业伴侣,结识了几位肝胆相照的兄弟,对于一个微不足道的草根来说,秦奋当然自足和欣慰。他常想:我何德何能,令老天如此眷顾我。
故乡的亲人已经摆好喜宴,吹锣打鼓地迎娶了秦奋带回来的漂亮新娘子。老爷子望着赤手空拳到外面闯天下的儿子平安归来,还不用父母花钱讨媳妇,心中不免为自己拥有这样自强不息的儿子而骄傲。
返回珠海,秦奋打算扎根下来。可他要如何实现呢?想创业的人,一般都不太安分守己,如蛹一样,渴望着突破束缚,羽化为蝶。
当秦奋对环境逐渐熟悉后,每个月纯利润只有一千多元的理发店,已经不太适宜他的胃口了。另外,雅惠怀孕了,不能挺着大肚子为别人洗头,天天接触大多染发剂、烫发水等化学用品。所以,秦奋决定转行。
在与雅惠商量时,她说:“可以开个日用品商店,每天有事的话,就卖点东西,没事坐着看电视打发时间。”这倒是个好主意,也免得她在屋里闷得慌。但他们没有开杂货店的经验,连到哪儿批发商品,每个商品加多少比率的利润,零售价多少等都一窍不通。纯粹的外行呀。当时,他们手上的现金是7000元,秦奋义无反顾地开始行动——在没有周详的计划的前提下。开个商店需要多少本钱,管它呢!做了再说,走一步看一步,天不会塌下来。
和从前一样,秦奋蹬着那辆老掉牙的自行车,游荡在街上,只要是贴有出租字样的店铺,都去打听一下价格。开小商店,不用怕被工商部门的登门关照,这种牌好办。
因为是开小商店,主要客户群就在打工者聚集的地方、消费高的地区最好,但是太旺的地方铺位贵,于是秦奋将地点选在离繁华商业区最近的平民区。经过一番比较,最终选在了拱北的夏湾村,那儿住着大批在拱北工作的工薪阶层和服务人员。当然,现在这里已开发成珠海的高尚住宅区。
这里,将翻开秦奋人生重要的一页。在此地,他酝酿了对现在都具有标本意义的投资规划。
在租了一家店铺后,秦奋先到旧货市场买来二手货架,用白色油漆刷了一遍——焕然一新。然后到一家结业的商场,花120元拖回一只又大又重的玻璃柜台,成7字型。这玩意如果是新做的,估计不少于3000元,不过很适用,放在店里自然分割出陈列区和顾客区。他又在门口摆了一台冰箱,内面有冰棍、甜筒,并有专人开车送货,服务周到,卖不掉还可以换新的。柜台上放了一台公用电话机,为那些没有手机或附近的打工仔使用。他们可以将小店的电话留给家人或朋友,有事就叫他们过来,接听一次电话,收2元钱。仅此这一项,也是小商店一笔较为可观的收入。每个月,小店光缴纳的电话费就要数百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