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7年年初,邝当到达旧金山的时候,数百名中国人从这些大船的跳板上一涌而出的场面已是司空见惯。劳工们换下了船上的脏衣服,穿上干净的蓝色棉布上衣和裤子,头上的辫子梳理得整整齐齐,在身后有节奏地甩动。每个人都背着铺盖卷,箱子里装着少量的个人物品;所有的东西用一根绳子捆在一起。
邝当和他的两个儿子在港口的喧哗声中感到既失落又迷惘。当时没有移民手续,也没有海关官员。别人告诉他会有人来接他。可会是谁呢?在港口的喧闹声中,邝当听到了他的家乡话。他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他们也向他点头表示同意。他们似乎在说:“我们一定得找到那个说这种口音的人。”他们轻轻地推开人群,注意到从船上下来的其他人都集中在讲不同方言的金山人的周围。“我是南海的。我在找所有从南海来的人。”“我讲四邑话。能听懂这种壮男人讲的话的人都到我这儿来。”邝当和他的儿子们在南海区找到了那个说佛山话的人。劳工代理让邝当和他的两个儿子,还有另外十几个人排成一队。他们离开了拥挤的码头,大踏步地沿着通往市中心的街道向前走去。
看来非常奇怪。真是的,邝当想,这真是一座风水极好的城市,风水是吉祥的气和水的聚合。房屋依山坡而建,聚水、风、气于一体。有些房屋颜色鲜亮,就像庙宇。大部分建筑物相隔很远,从外面看似乎没有护墙。尽管他希望除非回到故乡的妻子和其他孩子们的身边,他再也不会看到水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瞟了一眼下面的海湾,海湾在冬日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他们继续大步往前走,来到了唐人街。到处挂着大红灯笼。一些建筑物前面,绸缎做成的杏黄色的幌子在微风中飘扬,向新到访的人示意这里是饭馆。标牌上有中药、服装和招工的广告。除了几个孤独的,面色苍白的,从窄小的、装着铁栏的窗口向外看的女人外,邝当几乎没有看到其他女人。那些是妓女,向导告诉他们。
父子三人在旧金山逗留的时间注定不会太久。离开这座城市之前,邝当怀揣铁路公司的推荐信,采买了几包桂皮、山楂、栀子花、丁香、干草和菊花,都是些叶子、花、根、茎和果实。他无法预测他将面临的情况,但他凭自己的经验知道每个地方都会有人感冒、腹泻或是划伤手脚。在六合行会--一家代表中国不同地区和县的联合慈善机构--的帮助下,他的儿子们买来了厚靴子和黑礼帽。到了周末,三个人又登上了另一艘船,这次是一艘江轮,这条船载着他们缓缓地沿亚美利加河而上,来到了萨克拉门托。在这里,中国游子又一次被分成小组,由马车或火车送往海拔很高的谢拉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