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梦想自己走到了点头村,这里的小巷刚好能通过一辆黄包车。他在那一片小屋中寻找他老婆孩子住的那间,这间屋子使点头村成了老婆和孩子的象征。他的老婆好吗?老大是不是一直给祖坟扫墓并在其他方面也尽了孝?老四邝泗怎么样了?
在邝当的心目中,他飞越了那些有钟形屋顶的老房子。他记得早在儿子们小时候就曾经告诉过他们这些房屋的屋脊就像龙背,下雨的时候雨水可以很快流下来;而天热的时候,热气会升到屋顶,让住在里面的人感到凉爽。他走进自己的房子,他的房子既没有窗户,也没有一扇像样的门。入口处是两扇前后推拉的竹门--就像白鬼们城里酒馆里的门。在他的想象中,竹子被推开了,只剩下很大的木质暗榫从门边框的一侧通向另一侧,就像监狱的十字形的铁栏杆,起着些许保护作用。邝当知道,坏人会被隔在外面,而他家里的好人在里面既安全又凉快。他体会着夯实的土地在脚下的感觉。里面,凉爽的砖墙和高高的瓦顶缓解了闷热和潮湿。
在谢拉的那些浮想联翩的夜晚,他想到了夏日里雨水击打着他家的屋顶。他可以看到他最小的儿子--在他的心目中,小儿子仍然穿着开裆裤;下雨的时候,他仍然坐在前门高高的石头门槛上。每户人家都有一个高高的门槛,向邻里们表明这是一个名门望族,也可以在每年的洪水到来之际,防止翻滚着越过河堤的泥水涌进房屋。但是没关系--邝当暗自笑了--因为即使是毛毛细雨,整个屋顶也会漏水,只有门槛是干的。
邝当继续梦想着自己走出村子,来到稻田--在插秧季节,这里是松软的泥塘,而到了收获时节,这里像一片毫无生气的黄毯子。即使在梦幻中,他也小心翼翼。稻田中间隆起的田埂和从点头村延伸出来的小道好像有意地铺得粗糙蜿蜒--有时竟不知通向何处--这样在乡间游荡的心怀叵测的家伙就会找不到进村的路。有时他看到一个亲戚,他会点头致意。他村子的名字点头,就是点头致意的意思。他村里的农民们都姓邝,都是好人。
可他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啊!每天夜里,他的幻想都会被这种想法打断,因为这就像他头顶上一成不变的星星一样,完全是真实的。每个月,老板给他二十八美元,和他二儿子、三儿子累断脊梁所挣的一样多。营地中的其他人会留下一定数量的钱用来赌博,把其余的钱通过电汇寄给故乡的妻儿老小。有几个幸运的人赌赢了。邝当总感觉他也会成为赢家之一,可每到发工资的日子,他就会发现他不是。于是,在那靠写信谋生的人来到营地时,邝当总是找机会漫步走到队尾。当朋友们把钱交给银行职员要求海外电汇时,邝当就回到了他的草药旁,说他的春药需要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