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的另一头有一家当铺,准备回国的游子们在这里典当他们的物品--他们的铺盖、毯子、床单、木枕--换上几美元。如果他再回到金山,就可以赎回自己的物品;如果不回来,这些东西就会卖给另一个开始孤独、辛酸生活的倒霉蛋。
这就是唐人街。这里亲切而又不同寻常。这里为邝泗和其他游子提供的欢乐和其他娱乐活动跟他们在故乡的村庄和大城市广州所见到的完全不一样。在赌场,人们当然可以玩常见的番摊 ,但是,如果看到两个商人,打扮得像有钱的官僚,带着精巧的竹笼,里面装着甲虫或是蚱蜢,也是不足为奇的;他们走下台阶,来到斗昆虫的地下角斗场,观众们为胜负而下赌注。
这里也有鸦片馆。在大城旧金山,烟馆所展示的画面早已对游客充满了诱惑。最近,有钱有地位的白人男女也常在这地方出没,他们懒洋洋地靠在木质雕花卧榻上,从烟枪的一端吸烟,让思绪放松,飘飘然也。在萨克拉门托,白人进入鸦片馆引起了极大的反感。虽然邝泗厌恶鸦片,但是在唐人街的大街上,谁也摆脱不了鸦片烟的香味。
邝泗路过了一些店铺,这些店铺门厅的两侧挂着条幅,表达店主的美好愿望:“顾客盈门”,“财源滚滚”,“顾客如云”。然而对于大多数同胞来说,他们没有顾客,没有滚滚如流的财源,也没有如云的顾客。他们远离亲人,远离祖宗,生活在贫困之中;他们太穷了,攒不够回乡的路费;他们太伤心了,免不了两手空空、老态龙钟地走进故乡的村庄。
虽未享受鸦片和赌博的瞬间快感,但邝泗攒下了钱。他每个月都到银行去,通过电汇给故乡的母亲和妻子寄钱。他也款待自己--有时候会买上一顶西式的礼帽、一条领带、一件上衣,或是一双鞋。就在这短短的几年间,他已经从一个为了自己的母亲在广州的大街上干活的大胆的农村小子成长为一个年轻人,他没有选择贫穷的白人的服装,而是选择了他在江轮上所见到的那些富人优雅的服装。他在有意摆脱自己农民的身份--不仅是通过服装和工作,而是在内心深处。他一直在思索,在观察,试图为自己创造一个环境,使自己成为更广阔的领域的一个组成部分。
1877年4月初,露丝欣达?普鲁厄特躺在床上,即将去世。她神志恍惚,一会儿是俄勒冈的日子,一会儿是孩子们和丈夫,还有上帝,她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去见上帝了。她已经高烧了好几个星期,现在肺炎侵扰她的肌体,一刻也不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