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庸的内心深处是一个专心于家庭的人,可对他来说这一点是难以做到的,因为他的妻儿老小远在万里之外。因此他一直在存钱,精打细算,直到存够回家去看他正在成长的孩子和妻子的钱。在过去的九年中,他回了四次中国--1909年、1913年、1915年和1917年--每次都在一年以上。叔叔宁愿在和妻子和儿子一起的时候看着钱被花光用尽,也不愿再买一件雕刻品或是条几。
叔叔是全家第一个滞留在安琪儿岛的人。1910年回国采购返回时,邝庸因为钩虫病而在安琪儿岛滞留了一个星期。他会永远记住在听到特别调查委员会的最终决定时所感到的那突如其来的恐慌。“鉴于本港对外国人进行医学检查的检查官证明该外国人感染了钩虫病,一种危险的传染性疾病,委员会一致认为拒绝接纳他,并命令他离港。本决定不得上诉,本条已通知当事人,当事人得到了进一步的通知:如果离港,返程费用将由把他送往这里的汽轮公司支付。但是,根据本案的情况,如果提供并实施住院治疗,而且治愈,根据移民法,他将获准入境。你要通知谁?”
“我哥哥。”邝庸回答说。两周后,他哥哥一共用了七美元五十五美分的医药费,叔叔踏上了南下回洛杉矶的路程。但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的恐惧,或者说他又欠了他哥哥一个人情。
虽然邝庸忠于国内的家庭,但是他和家人一起度过的时光却引发了一家人过多的担心。叔叔的妻子梁氏是罗亭村人,是一个出身高贵的裹脚女人,但得了不可救药的咳嗽病,身体虚弱。她的病情恶化时,邝庸在附近的沙丘头村的龙家找到一个出身卑微的女孩来帮忙。虽是作为丫鬟雇来的,但龙家女孩知道她也是一个妾,尽管叔叔在洛杉矶是一个穷人,但在点头村他却是一个有出息的人。
1913年他回到点头村时发现梁氏身体虚弱,不能履行妻子的义务,他就转向了像农民一样长着一双大脚的丫鬟,这是他的错吗?丫鬟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这难道是他的错吗?在丫鬟怀孕之后梁氏才接受她,于是应该是长子的孩子成了次子,这难道也是他的错吗?无所谓了。梁氏去世了,丫鬟成了大老婆,得到了已婚女人的名分:龙氏;她雇了一个奶妈照顾丈夫与前妻所生的孩子铭河,又从穷人家里买来一个丫鬟干粗活。龙氏从家务中解脱出来,一心一意地照料自己的儿子铭权。
1918年感恩节,蒂茜在厨房忙碌着。她轰走了平时在家里做厨子的弟弟--那个假邝礼。为了“不碍妈妈的事”,丈夫和孩子们在两层楼下地下室的库房里。在这片刻的安宁之中,蒂茜削着甜薯皮,去掉锈色的薯皮,露出鲜亮的橙色肉质。她一边削着,一边在脑子里过着还没有做的事情的清单。火鸡已经填好了作料,在烤箱中烘烤。越橘沙司在烤箱上冷却。她还得做苏打小甜饼、土豆泥和肉汁--都是扫尾工作了。她想让这顿饭和这一天尽量符合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