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联印象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刚从“文化荒原”出来不久,还来不及环顾周围社会环境的变化,我的脑子还滞留在已干了二、三十年的属于“国际问题”的工作里,但已经想探索国际问题以外的“文化”问题了,觉得那里有比我从事的“专业”有意思得多、也广阔得多的天地。恰逢宗璞的《南渡记》面世,读后甚感沁人心脾,与老伴资中筠商议,写了一篇“书评”,我执笔,二人署名,发给了在当时几乎是唯一有人文性质、复刊不久的《读书》。以后便时不时地写些东西寄送《读书》,由此渐渐结识了一些“三联的人”。首先就是沈昌文。这位老兄自从九十年代退休以来,好像更忙碌了,连续出了好几本很有情趣的回忆录。
当时有个《读书》服务茶叙会。最早借南小街“语言文字改革委员会”的一个会议室举行。我的“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西欧研究所,现在的欧洲研究所)也借这座楼的一层楼作为草创时期的临时办公室。所以就便下楼去看看。那个会议室相当简朴,很“传统”的,一排排长条桌如同小学生的课桌,椅子是长条的“板凳”。桌上摆几碟稻香村糕点,几只搪瓷茶杯,几把竹条暖瓶。还有个“小舞台”。第一次参加时,一个与我年龄相若的男士,走上“台”去,向“台”下拱拱手,说:我们聚在一起,没有主持人,没有主题,没有“结论”(此所谓“三无聚会”),大家随意聊聊,来去自由……之后,各自找自己想找的人,三三两两地,聚为几“摊”。从此我结识了不少朋友。
这样的会参加得多了,加上给《读书》写点儿东西,就认识了一些“三联”的编辑,吴彬呵,赵丽雅呵,倪乐呵,等等。赵丽雅(现在的“扬之水”)在《读书》里的分工是“外国文化”,我的“涉洋”文字大半先到她手里。一次收到她一个谈稿子的便笺,钢笔字,标准“馆阁体”,签署赵×ד裣衽”。后来交往多了,知道她的分工同她的兴趣并不完全吻合,果然后来她成了诗经、楚辞、古文献、古文物的专家。
我的第一本散文集《文心文事》,是在“三联”出的,是《读书文丛》中的一本,取“文事难于累卵,文心细于牛毛”之意。“三联”做书很重视装帧的风格,一看就知道是“三联”出的,有“三联”味。《文心文事》的封面,印了我几行手迹,底色是纯白的,看着很洁净、素雅、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