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在晚饭之后常常会留在客厅里看电视,他们其实并不是常常在那里看电视,他们不过是坐在那里低语,而且许多时候,他们为了我,而展开了话题喋喋不休。我有时听见,有时听不见。日子久了,我也断断续续地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他们谈话的内容居然可以一点一点拼凑成形,仿佛不过是一次连续的对话。
"竟没有一个朋友吗?"
我父亲说。
我的眼前隐约浮起一个人的容颜。
"好像没有。"
我母亲说。
那是一个常常穿素白衣衫的人。
"这么多年了哩。"
我父亲说。
那么素白的衣衫。(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我知道并没有。"
我母亲说。
灯草绒的裤子。
"不是常常去游泳的吗?"
我父亲说。
凉鞋。
"还不是和小弟一起去。"
我母亲说。
美丽的微笑。(婉如清扬。)
"也去看电影的。"
我父亲说。
姓楚。
"却是自己一个人去的。"
我母亲说。
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从来没有陌生的电话。"
我父亲说。
怎么会想起他的呢。
"也没有陌生人来坐过。"
我母亲说。
但他是从来不注意我的。
"已经三十二岁了。"
我父亲说。
也许已经成家立室了。
"依你的意思呢?"
我母亲问。
透过了父母的安排,我终于和我的未婚夫订了婚。我不知道当我母亲问我对于订婚的事有什么意见和看法的时候,我说了些什么话,我想,我大概是没有说过什么话的,我有什么话可以说呢,我的感觉只是:我的父母不要我了。为什么我不能平平静静地在我的家里度过我的一生呢。我那时候是那么地哀愁,一个女子在自己的家里长大了,长老了,父母就感到坐立不安、颜面无光了,我于是想,那么就答应了也好。我是因为有了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才和我的未婚夫订婚的。我其实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我并没有志趣相同、话语投机的朋友,我能选择什么人来作我未来的丈夫呢?我的未婚夫其实也是个不错的男子吧,我们并不完全陌生,他对我彬彬有礼、亲切和蔼,打完网球为我挽提我的运动用品,特意为我订购音乐会的入场券。我已经三十二岁了,我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呢,难道竟要一辈子留在父母的家里,让他们继续为我数:三十六、三十七、三十八;然后是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