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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新兴大国争的是第二名

一盘没有下完的棋 作者:何帆


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之后,新兴大国在国际政治经济事务中的影响力日隆。在金融危机之前,新兴大国的崛起就已经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关注。在发达国家召开8国集团峰会的时候,邀请新兴大国出席已经成为一种惯例。全球金融危机之后,包括发达国家和新兴大国在内的20国峰会风头甚至压过了传统的8国峰会。2008年11月底的华盛顿峰会、2009年年初的伦敦峰会、以及2009年9月的匹兹堡峰会,都引领着全球国际经济调整的步伐。

新兴大国的崛起,一方面是因为其在全球金融危机之后的增长表现明显好于发达国家,对全球经济的影响已经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全球金融危机之后,发达国家的经济地位受到了挑战,在某些问题上,它们不得不考虑和接受来自新兴大国的意愿。同时,为了增加其全球治理的合法性和让新兴大国承担更多的责任,它们也会诱使新兴大国加入到“游戏”当中。

国际舞台上崭露头角的新兴大国,看来是意气风发,到了该大展宏图的时候了。新兴大国的崛起,势必要求对旧有的国际政治经济利益格局进行调整,因此,它们会更多地提出改革甚至革命的呼声。从表面上看,攻守之势异矣,美国作为旧的霸主将逐渐衰落,新兴大国作为未来的霸主将日益兴起,未来的角逐将爆发在新旧霸主之间。

但是,这种判断很可能是错误的。

首先,尽管新兴大国的经济反弹较为强劲,但是,我们必须看到的是,各新兴大国都没有完成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新兴大国传统的增长方式,要么是靠出口廉价的商品和服务,比如中国和印度,要么是靠出口能源和初级产品,比如巴西和俄罗斯。如果全球经济陷入较长时期的衰退,发达国家难以走出危机阴影,贸易保护主义抬头,新兴大国却依然高度依赖外部需求和外国投资,那么,发达国家和新兴大国的经济增长率都将下跌,而新兴大国受到的冲击可能更大,经济下滑的速度可能更加猛烈,它们的相对经济实力将受到较大幅度的削弱,国际地位也可能随之下降。当前的国际经济环境与20世纪90年代初期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发达国家实施扩张性的货币政策导致全球流动性泛滥。这种情况下,不排除国际资本流入新兴市场,催生资产价格泡沫的可能性。这种情况对新兴大国的可持续发展也是一种打击,新兴大国的经济增长也会遇到挫折。

其次,从长期的视角来看,尽管美国受到的冲击较大,但由于其经济活力较强,调整速度较快,在未来全球经济中的地位可能不会出现明显的下降。欧洲和日本的经济遇到的挑战则大于美国。这些国家体制较为僵化、人口老龄化严重,且全球金融危机之后,欧洲和日本的出口受到影响,对外投资收益将大幅度下降,因此,估计欧洲国家和日本的相对地位将下降,而新兴大国比重提高,挤占的是欧洲和日本原有的份额。

最后,根据美国国际政治学者乔治·莫德尔斯基(George Modelski)的研究,在国际政治历史上存在着若干次霸权更迭,每个周期大约有100年的时间。先是葡萄牙,然后是荷兰、英国和美国接连粉墨登场,扮演世界的领导者。但是,莫德尔斯基特别指出,在霸权的更迭中,全球政治中的“挑战者”国家都失败了,如西班牙、法国、德国和前苏联;而那些成功的世界强国,通常都是先前的世界领导者的同盟,如荷兰取代葡萄牙,英国取代荷兰,美国取代英国。

因此,新兴大国的奋斗目标不应该是挑战美国,而应该争取取代欧洲和日本,成为美国最重要的盟友,坐到第二把交椅上。美国一方面需要进一步拉拢新兴大国,以便争取新兴大国在国际事务中的支持,新兴大国也不能不重视和美国之间的双边关系,另一方面,美国也不能忽视传统上的盟友,即使这些盟友的地位可能逐渐衰落。因此,在某些问题上,美国可能会和欧洲、日本一起去排挤和压制新兴大国。新兴大国在政治体制、文化传统等方面与美国的巨大差异也会使美国和新兴大国之间的结盟变得更加复杂而困难。

可以设想,未来全球政治经济的主要冲突不是发生在美国和新兴大国之间,相反,很可能是发生在衰落者和崛起者之间。由于欧洲和日本的地位相对下降,新兴大国成为其直接的竞争对手。新兴大国在国际事务中影响力提高,就意味着欧洲和日本的影响力下降,因此,对新兴大国崛起最大的阻力很可能来自欧洲和日本。从这一角度,我们或许可以理解,为什么欧洲的一些政治势力在近期突然变得比过去更加反华。这种冲突或许才刚刚拉开帷幕。

此外,值得关注的是,新兴大国之间也存在着竞争和制衡。新兴大国在产业结构上往往具有相似性,有可能在贸易问题上产生争端。2008年,巴西对原产自中国和印度的商品、阿根廷对原产自中国的商品采取了相应的反倾销措施。另外,资源输出国和资源进口国之间存在着利益冲突。比如俄罗斯和巴西都是能源输出国,而以中国和印度为首的新兴大国则是能源消费大户,这既蕴藏着提供合作的潜力,也蕴藏着冲突的来源。最后,新兴大国之间存在着一定的政治矛盾。相邻的国家之间,比如中国和印度、中国和俄罗斯之间往往会存在领土上的争端和政治上的互不信任。作为拉丁美洲最为强大的两个国家,巴西和墨西哥在许多问题上,包括联合国改革的具体方案上也存在着许多争端和分歧。

一个新的合纵连横时代已经到来。这个时代的行动指南仍然是现实主义,但是,我们需要的是更加灵活善变的现实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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