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练正式开始。

起初，一切一如既往，变化不大。上午的课程，拜尔族和莫里族分头活动，双方午饭后再碰面。克里斯蒂下午的课程和我上学期的内容大致相同，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过去。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课堂上我不再是学生，不需要坐在课桌前，也无需完成作业。但我不得不和其他护卫学员一起，站在教室的后面，对此我感到难以适应。毕业以后，这种事将不足为奇，拜尔族护卫永远站在莫里族的背后。

我们护卫学员都有想聊天的冲动，特别是在莫里族们埋头做事，或者闲聊的时候。但是我们都没有这么做。因为是第一天演练，还是安分守己为好。

生物课后，我和艾迪开始采取双人贴身保镖策略。我紧紧跟随莉萨和克里斯蒂，随时保护他们的安全；艾迪则在远处跟随，负责观察周围任何可能的危险。

那天直到最后一节课，我们都坚持这种策略。莉萨向克里斯蒂的脸颊轻轻一吻，意味着他们即将就此分开。

“你们难道不在一起上课了？”我略带伤感地问道，然后站到大厅的一边，避开往来如织的学生。艾迪早就料到我们要分开，于是凑近来道别。我不清楚这学期莉萨和克里斯蒂的课程是如何安排的。

莉萨看到我满脸失望的神情，朝我爱怜地笑笑道：“抱歉了，我们放学后再一起自习吧，现在我必须去上写作课了。”

克里斯蒂庄严地宣布道：“而我，必须去上烹饪学。”

“烹饪学？”我尖叫道，“你竟然选修那门课？那恐怕是最白痴的课程了。”

他反驳道：“才不是呢。好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我的最后一个学期了，对吧？”我只好叹了口气。

莉萨大笑道：“好了好了，露丝。只不过才分开一节课嘛，不会……”

这时，大厅远处传来一阵骚乱，打断了她的话。我们和身边的其他人即刻循声望去，只见护卫指挥官埃米尔，不知从哪里出现，装成血族的样子正向一个莫里女孩追去。他一挥手，将女孩推倒在地上，用身体将她压得动弹不得，然后露出她的脖颈，仿佛要一口咬下去。我看不清女孩的脸，只看到蓬乱的棕色头发，她的搭档护卫是肖恩·雷伊斯。这是一次突然袭击，也是这一天的首次袭击。但雷伊斯只是在一边笨手笨脚地踢了埃米尔一脚，然后把女孩拽了出来。一场鏖战即将在两人之间展开，所有人都拭目以待。一些人甚至吹起了口哨，大声呐喊，鼓励肖恩迎战。

其中一个大呼小叫的人就是雷恩·阿里斯沃斯。就在肖恩挥舞着魔法训练棒即将赢得战役的时候，雷恩全神贯注一点都没有觉察到另外两个护卫正蹑手蹑脚地朝他和卡密勒走来。我和艾迪都不约而同地发现了这一情况，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随时准备挺身而出。

“保护好他们两个。”艾迪对我说。接着便向雷恩和卡密勒走去，他们两个已经发现自己中了声东击西的圈套。雷恩并没有像肖恩那样予以回击，毕竟他寡不敌众。我认出其中一个护卫是迪米特里，他利用另一个护卫分散雷恩的注意力，然后趁机一把抓住卡密勒。她马上尖叫起来，那惊恐的神态如假包换。显然她一点也不像我在迪米特里怀中那样感到激动。

艾迪从他们背后突袭，向迪米特里的头部重重一击。虽然这一击没能将迪米特里打晕，但还是令我叹为观止。在过去的训练中，我几乎无法做到这一点。迪米特里因为艾迪的这一拳放开了卡密勒，决意应战。他向后轻快地转身，姿势优雅，接着便对艾迪发起进攻。

此时，肖恩已将“血族”制服，立刻加入到艾迪的战斗中，从另一边袭击迪米特里。我双手握拳，热血沸腾地关注着战事，特别是迪米特里的一招一式。这样一个危险之徒在我眼中竟然如此神勇善战，简直不可思议。我真希望自己能够加入他们的战斗，但是不得不待在这里以防其他“血族”突然袭击。

没有“血族”再来攻击我们。肖恩和艾迪大胜迪米特里，成功赢得战役。我心里隐隐感到失落。我希望迪米特里能够所向披靡。雷恩想要助他们一臂之力，可惜未能如愿。从理论上讲，迪米特里已经将他“杀害”。因此，我从中得到了一些本不该有的安慰，迪米特里依然是“血族”中的一员勇将。他和埃米尔对肖恩的快速反应能力提出表扬，对艾迪的团结合作意识表示赞赏。我在后方的守护工作也得到了肯定，而雷恩因疏忽大意受到了批评。

我和艾迪相视一笑，为首战告捷而欢欣鼓舞。如果这次我发挥的作用能再大一些就好了，但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开始。我们击掌相庆，迪米特里离开的时候向我们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戏结束后，我们四人就开始分头行动。莉萨回过头来对我报以一笑，我在心里听到她对我说：“好好享受烹饪课哦！”我瞥了她一眼，但她和艾迪已经走远。

“烹饪学”听来高深，其实不过是“烧饭课”冠冕堂皇的称呼而已。虽然我揶揄克里斯蒂说这是一门白痴课程，但我对它还是怀有几分敬意，毕竟我连水都不会烧呢。然而，这门课还是与写作和辩论等选修课有着天壤之别，我相信克里斯蒂选这门课不是因为有当厨师的志向，而是把它当作可以混时间的课。不管怎么说，我倒很想见识一下他做蛋糕时的样子，会系一条围裙也说不定。

还有另外三个和我处境相同的护卫学员。这间宽敞的教室四面开窗，我们四人决定联手做好整个教室的安保工作。过去我看那些护卫学员参加实战演练的时候，仅仅是关注他们的战事，从来没有注意其中涉及的团队合作和战略部署。从理论上讲，我们四个人只需要保护好自己的搭档，但我们还是负起保护整个教室安全的责任。

我站在壁炉旁的门口，那里通往校外。刚巧旁边就是克里斯蒂的食品操作台。通常情况下，上课是两个人一组进行操作，但是这次学生人数刚好是奇数。克里斯蒂放弃和另外两个人一组，选择了一个人。没有人对此表示异议。许多人和杰西一样，对克里斯蒂和他的家人怀有偏见。但令我失望的是，克里斯蒂没有做蛋糕。

我看着他从冰箱里取出一碗绞碎的生肉，问道：“这是什么？”

“肉啊！”他说着，将肉置于一块案板上。

“笨蛋，我当然知道是肉。什么肉？”

“绞碎的牛肉。”他一边说，一边又取出两碗肉，“这是小牛肉，这是猪肉。”

“你是不是喂养了一只恐龙？”

“要是那样就好了。这是用来做肉面包的。”

我紧紧盯着那些肉问道：“用三种肉？”

“做肉面包不用肉用什么？”

我摇了摇头，说道：“真不敢相信和你在一起第一天就做这个。”

他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将这三种肉揉在一起。“你斤斤计较，就那么讨厌我么？我听说你在体育馆可是歇斯底里地大哭大闹呢。”

“没有。而且……我一点也不讨厌你。”我承认道。

“你对我有意见，是因为没办法和莉萨在一起。”

我没有做声，他基本上说到了点子上。

他接着说道：“或许和另外一个人做搭档对你是个不错的锻炼。”

“我知道。迪米特里也是这么说的。”

克里斯蒂将肉放进一个碗里，开始加入其他作料：“那你还怀疑什么？巴利科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相信他的话。我们毕业以后，他也会离开，真是难过。但我还是希望看到他能和莉萨在一起。”

“我也是。”

他停下来，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我们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真是难得英雄所见略同。很快地，他又开始忙活起来。

“你也不错。”他说。他话里并未带有十分勉强的语气。“我是指你做事……”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我清楚他指的是什么。斯波坎市。我杀死血族的时候克里斯蒂并不在场，但是在他的指导下，我们得以成功逃脱。当时我和他一起利用他的火术使我得以将追捕者控制。我们求同存异，合作得甚为顺利。

我暗自思忖道：“我想我们没有必要整日互相对峙，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等着我们去做。”我马上想到维克托·大什科夫的审判。当时，我想将实情和盘托出。去年秋天的那个夜晚他也在场，但我还是决定暂时不提此事，因为莉萨必须做我的第一个听众。

“好了。”克里斯蒂全然没有注意到我在若有所思，说道，“你自己要多加小心，我们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我的意思是说我比你聪明些、风趣些，但是说到底我们都想保护她的安全。”他踟蹰了一下，接着说道：“你知道么，我不会把她从你身边抢走。我不能那么做。只要你们之间彼此还有那个纽带，就没有人能那么做。”

他竟然提起这件事，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坦诚地讲，我认为是两个原因造成我们之间纷争不断。一是性格使然，我们两个都争强好胜。二是因为莉萨，我们相互妒忌对方，这也是最大的一个原因。然而，如他所言，我们的动机是一致的，都是因为我们太在乎她。

“别以为我和她之间通灵的关系就会让你们分开。”我说道。我知道我和莉萨之间的关系很令他头疼。当你明知有第三者在场，就算是自己的朋友，两个人怎么可能旁若无人般亲热呢？“她真的很在乎你……”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爱”这个字，“你在她心里的位置是独一无二的。”

克里斯蒂将碟子放进烤箱：“你还没说全呢。我觉得我们两个人几乎可以互相拥抱，彼此直呼对方的绰号了。”对我的一番感言，他极力表现出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但是可以看出，他为莉萨很在乎他这个消息而暗自欢喜。

“我已经为你取了个绰号，但是我不敢在班里公然使用，否则是自找麻烦。”

“是么？这才是我认识的露丝嘛。”他嘻嘻哈哈地说道。

肉面包还在烘烤的过程中，他去找另外一个朋友聊天，或许这正合时宜。我守护的这道门最容易出事，就算全班的人都在闲聊，我也不应该分神。我看到教室另一边，杰西和拉尔夫在一起。和克里斯蒂一样，他们也是想找一门可以混日子的课。

虽然课上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但有德斯汀护卫进来检查我们这些护卫学员的执勤情况。他站在离我不远处，杰西偏偏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起初，我以为这只是个巧合，直到杰西开口讲话我才明白过来。

“露丝，我收回以前说的那些话。我算是弄明白了，你不是因为莉萨和克里斯蒂才难过的。你难过是因为照规矩，你必须和一个学生做搭档，可惜艾德里安·伊瓦什科夫年龄大了点。我听说你们两个已经练习过无数次如何保护对方的身体了。”

这个笑话本应取得相当不错的效果，但是我明白杰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知道他以前从不关心我和艾德里安的事，我怀疑他根本就不信我和艾德里安能有什么秘密。但是他对我之前说过的话依然耿耿于怀，现在正是报仇的黄金时机。德斯汀虽然能够听到我们的谈话，却对杰西的蠢话不以为然。但是，如果我一拳将杰西的脸打到墙上去，德斯汀很有可能就会变得饶有兴致了。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会保持沉默。出于礼貌，护卫可以和莫里族讲话，但依然会时刻关注周遭的情况。于是我对杰西莞尔一笑，说道：“捷克洛斯先生，您的妙语总是能使人轻松愉快。我简直都快笑出来了。”然后，便转向另一边，开始巡视教室的每个角落。

杰西意识到我想就此罢手，开怀大笑地走开了，显然认为自己赢了这一局。之后，德斯汀也马上离开了。

“王八蛋。”克里斯蒂嘴里嘟囔着，继续他的烹饪。还有大约五分钟就要下课了。

我注视着教室那一头的杰西，然后对克里斯蒂说道：“你知道么？能守护你，我真的十分开心。”

“如果你是把我和捷克洛斯相比，我可不觉得你这是在夸我。你先尝尝这个，之后你就会觉得和我在一起是真的开心。”

他的作品大功告成，分给我一小份。我认不出这是什么玩意儿，他往面包里加了一片培根，我才送进嘴里。

“上帝啊，真好吃！这简直是吸血鬼家族最有特色的食品了！”

“要是生的就更好了。怎么样？”

“不错。”我有些不情愿地承认道。谁知道那片培根竟会是画龙点睛之笔。“相当好吃。我觉得你是个非常有前途的家庭主妇，而莉萨则可以在外面工作赚大钱。”

“有意思，那正是我的梦想。”

我们愉快地离开了教室。我们之间的气氛愈来愈融洽，我相信接下来的六周，守护工作一定会非常顺利。

他和莉萨约好在图书馆自习，或者说借自习的名义约会。但是他必须先回宿舍。我随他穿过院子，呼吸着冬日寒冷的空气，七个小时以前太阳就下山了，因此寒意渐浓。道路上的积雪在太阳底下融化，现在又结成冰块，走在上面随时有可能滑倒。半路上我们遇到了布兰登·拉萨尔，他和克里斯蒂住一栋楼。布兰登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在数学课上目睹的战事。我们听着他的描述，一想到艾尔贝塔从窗户溜进教室的样子就大笑不止。

我向他们说道：“别看她上了年纪，我们可绝不是她的对手。”说完，我朝布兰登看了一眼，感到十分困惑。他脸上有刮伤和红色的污渍，耳朵旁还有伤痕。“你怎么了？你也加入战斗了？”

他脸上顿时笑意全无，立刻避开我的眼神，说道：“啊，只是摔的。”

“行了吧！”我说道。莫里族可能不会像拜尔族那样接受作战训练，但是他们之间也会和我们一样发生冲突。我拼命回想谁最可能和他发生冲突。可布兰登基本上是个很随和的人。“你这是世界上最站不住脚、最没有创意的借口了。”

“是真的。”他依然回避我的眼神。

“如果有人欺负你，我倒是有些好的建议。”

他转过头，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说：“别再说了。”他并不是对我存有敌意，只是他语气坚决，不容置疑，仿佛他坚信这些话足以让我言听计从。

我咯咯笑了起来：“怎么？你想逼我就范？”

忽然间，我注意到左边有动静。一个状如雪松丛的暗影掠过，速度不快不慢，刚好能够引起我的注意。黑暗中骤然出现的是斯坦。

我的第一次考验终于到来了。

我浑身热血沸腾，仿佛面对的是真正的血族。我立即伸手去拉布兰登和克里斯蒂，他们的安全第一，我必须不顾一切挺身而出。我将他们两人推到一边，转身直面来袭者，同时想要取出魔法棒，随时保护莫里族的安全。

但就在此时，他出现了。

曼森。

他就站在斯坦的右边，离我不过几英尺远，和那晚看起来丝毫未变。还是那样忽隐忽现，浑身亮光熠熠，表情哀伤。

我一动不动，手也停在那里，汗毛耸立。我全然失去了知觉，对周遭的一切，人也好，喧闹也罢，已然抛之脑后。世界仿佛放慢了节奏，周围的一切都渐渐褪去。只有曼森，那个鬼魅般忽隐忽现的曼森，在黑暗中像一束光，仿佛迫不及待地要向我倾诉什么。在斯波坎市曾有过的孤立无助之感再次攫取了我的思维，那个时候我无能为力，现在我依然无能为力。我的内心突然感到一阵寒意和空虚。我除了站立在那里，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只好等待着他开口。

他举起一只手，指向校园的另一边，我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那边有那么多人和物，不清楚他指的是什么。我摇摇头，表示自己有些疑惑，但是迫切地想要搞清楚状况。然而，他脸上的哀伤仿佛愈加深重。

突然，有人在我肩膀上重重一击，我不得不向前踉跄了几步。周围的世界马上变得清晰起来，把我从刚才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惊醒。我还没来得及伸手，身子便倒在了地上。我抬起头，看到斯坦正站在那里注视着我。

“哈瑟微！”他怒吼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不停地眨着眼，想要摆脱刚才对曼森的幻觉，但是我浑身疲乏无力、头晕目眩。我注视着斯坦那张怒不可遏的脸，然后又向刚才曼森站着的地方望去。他已经消失了。我又回过神来看斯坦，这才意识到刚才的状况。就在我彻底陷入一种恍惚的神游状态的时候，斯坦趁机发起进攻，现在他一手掐着克里斯蒂的脖子，一手搂着布兰登。他并没有伤害他们，但是已经对我的表现作出了评判。

　　“如果我是真的血族，他们两个就死定了。”他怒气冲冲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