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新官上任 作者:贾国建


 

孟晓燕擦干了眼泪,心情逐渐平静了下来:“离开万广军后,我身无分文,也没有合适的工作,就找父母借了一笔钱,到乡下去租了一处民房养鹌鹑,同时也想在乡下那种恬淡宁静的地方休养自己的身心,抚平心灵的创伤。可是后来歪打正着,我养鹌鹑居然小有成就,成了团县委树立的青年创业致富典型,县电视台和报纸还来采访过我,一来二去地我就和电视台的人熟悉了,他们也很欣赏我独立自主的创业精神和坚韧顽强的意志。”孟晓燕对着周安邦破涕为笑说:“我这可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啊,当时电视台的台长就是这么说的!后来大家都一窝蜂地养鹌鹑,养的人多了生意就慢慢差了,我也就见好就收,托了电视台台长的关系调进县电视台工作。”

周安邦说:“怎么样?在电视台工作还满意吧?”

孟晓燕说:“也无所谓满意不满意的,县电视台规模太小,业务量有限,也没有什么发展前途,做一天算一天吧,不然又能怎么样?”

孟晓燕一边说着话,一边用热切的眼神望了一眼周安邦。话说到这,周安邦只能适可而止了,接下去还能再怎么说呢?孟晓燕的话你可以当做是在发感叹,也可以当做是在暗示什么,就看你怎么理解了。作为县委书记,周安邦是掌握了最大权力和最多行政资源的人,他完全有能力改变孟晓燕的命运和现在的处境,在外人看来,这只是一句话或写张字条的事情,举手之劳。孟晓燕也是聪明人,聪明人和聪明人对话,往往不需要把话说得太明了,点到为止,留下无限的想象和回旋的空间。周安邦当然明白孟晓燕心中在企盼着什么。这顿晚餐也不是白吃的。但周安邦现在还不能给孟晓燕任何承诺,他现在刚刚上任,工作千头万绪,像一团乱麻一样,还没有来得及理出一个头绪来,还没有时间和心情来顾及为孟晓燕调工作这样的小事,不能给人留下上任伊始就以权谋私的印象。当务之急是烧好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先把屁股下面这把交椅坐稳了再说。再说周安邦也不是一个开空头支票,随口承诺的人,以后的事情还不知会怎样发展呢。

两个人一时沉默了,默默地走着路,前面就到了县电视台了。抬头望去,高高耸立的电视信号塔就在眼前,信号塔下就是县电视台所在地,一个独立的小院和一排两层高的小楼,院内灯火稀落、昏暗,夜已深了。

两个人几乎同时停下了脚步,周安邦说:“我们是朋友了,我就不说谢谢之类的客气话了。晚安!”

孟晓燕抬起头用那双黑亮亮的双眼望着周安邦说:“不进去坐一会儿吗?我现在一个人住的,上去喝杯茶吧!你,不会看不起我吧?我是个离过婚的女人。”

不知为什么,孟晓燕突然有些激动,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高耸的胸脯也随着呼吸起伏。

周安邦也知道孟晓燕的邀请意味着什么,一时间也有些激情难抑,但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心中的冲动,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声音还是轻微地抖动着:“我为什么要瞧不起你呢?你摆脱了一段不幸的婚姻,开始了全新的生活,我应该为你感到高兴,向你祝贺,这是我的真心话。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难道还要从一而终?不过时间太晚了,杜小兰还在家里等我呢,下次有机会再说吧。你好好干吧,会有好结果的。”

周安邦最后一句话可以看做是在鼓励和安慰孟晓燕,也可以看做是在向她暗示着什么,是在给孟晓燕以希望。

孟晓燕低下头说:“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让我崇拜、敬佩,可是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因为我配不上你!”

孟晓燕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以后就猛地转身跑进电视台的小院,头也不回地进了小院上楼去了。周安邦站在原地,凝望着孟晓燕的背影,心中涌动起一股复杂而暧昧的情感来。

晚上十一点半钟,周安邦回到了自己的家,打开灯却吓了一跳,杜小兰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独自垂泪,黯然神伤。周安邦心中大为恐慌,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不会的,如果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家里人应该会打电话通知自己的,自己的手机一直开着机呢。难道是她发现了自己今晚单独和孟晓燕在一起?她是怎么知道的呢?周安邦回忆了一遍刚刚经历过的一些场景,觉得自己也并没有做什么过头的事情啊,值得你这样伤心吗?

周安邦努力做出一副轻松自如的样子来:“小兰,你怎么了?半夜一个人坐在这里不睡觉,发什么神经?又看了琼瑶剧了,在这里哭天抹泪的。”

杜小兰抹干了眼泪说:“没什么,你去哪里了?到现在才回来。刚才刘耀武的爱人袁丽来了,样子好像很惨,哭哭啼啼的,害得我也陪她掉了一回眼泪。她说要求你出面帮她解决问题。”

周安邦听说是这么回事,悬着的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漫不经心地说:“我刚才和电视台的同志谈工作了,弄到现在才回来。袁丽她来找我干什么?她以前不是很傲气的吗?仗着刘耀武的势,连我也不放在眼里,现在我能帮她什么忙?再说了她又不归我管,有事找她们单位领导啊!每个人有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来找我,我就不用干正经事了。”

杜小兰说:“你怎么了安邦?你以前蛮有同情心的一个人,才当两天县委书记就变样了?人家袁丽也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找你的。她们单位领导现在成心要卡她,她找了县里的好几个领导,包括王振华县长和肖青松书记都找了。有的人打官腔敷衍她,有的人干脆连面都不和她见。她男人刘耀武以前太狂了,把人都得罪光了,人家现在都等着看她的笑话呢,孤儿寡母的真的很可怜。现在这世道人心真是变得太快了,人在人情在,人走茶就凉。当初刘耀武在台上的时候那样风光,大家都一窝蜂地往跟前凑,巴结讨好,现在倒了霉了,连一个出来说句安慰话的人都没有了,这人心也太势利了。”

杜小兰喋喋不休地发表着感慨。在周安邦的印象中,她平常很少有这么多话的,话题也多是围绕着家庭和儿子的事情转,看来今天她是真的动感情了。这袁丽还真是蛮会蛊惑人心的,一会儿工夫就把杜小兰给感动了。

杜小兰紧跟着又说了袁丽的一些情况。原来自从刘耀武被“双规”判刑后,原先贪污的那些赃款被悉数没收,还处以罚款,家里的钱所剩无几。袁丽在县工商局上班,夫贵妻荣,眼高于顶,一直很有优越感,连局长老陈也不大放在眼里。这次刘耀武出事了,袁丽托人跟局里请了假,也不管是否准假,就连续几个月没去上班。一是感觉没脸见人,二是一直为刘耀武的事情奔忙,托人情找关系,整天往江州市里跑,找韩志军也找了不知多少回了,后来韩志军也怕了她,听说她来了就赶紧躲开了。袁丽两条腿几乎都跑细了,嗓子也说哑了,请客送礼也花了不少钱,企图替刘耀武翻案,争取做内部违纪处理,最好是不要“双开”,更不要判刑。可是这些都是袁丽一相情愿的事情,人家纪委和法院的人说了:“你还是别枉费心思了,党纪国法也不是你家定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那还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我们包庇纵容你家老刘,我们就是在徇私枉法,我们就该进去了。”

袁丽上下左右折腾了几个月,刘耀武最终还是进了大牢,家里钱本来就不多,请客送礼托关系又花了不少,还欠了一些债,经济拮据,生活困窘。刘耀武那些亲信好友,以前有事没事就爱往他家里跑,现在见刘耀武出了事,那些人连影子都不见,更别说主动帮衬了,袁丽一个人带着个十岁大的女儿过日子,挺艰难的。刘耀武和袁丽都是外地人,在春原县没有亲戚。以前刘耀武在台上时,像家里买米面粮油,换煤气罐这种重体力活有的是人抢着帮忙干,根本不用刘耀武和袁丽动手。现在刘耀武倒台了,那些“热心人”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些重活都得袁丽自己干,可怜一个娇柔不堪的女人,扛着重物颤颤巍巍地往楼上爬,旁边的人见了连搭把手的都没有。墙倒众人推,工商局局长老陈又不让袁丽去上班了,说是袁丽私自旷工几个月,请假未获批准就不上班了,要严肃处理袁丽,弄不好要开除,旷工期间工资扣发。刘耀武被“双开”后,县委家属院这边的房子收回了,袁丽只好搬到工商局的家属楼去住,如果袁丽真被开除了,连住房也没有了,再加上没了工资收入,母女俩靠什么生活,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周安邦听杜小兰一口气介绍完了袁丽的情况,一时沉默了,点燃一支烟抽了起来。平时杜小兰是不准周安邦在客厅里抽烟的,今天却破例没有阻止他。

杜小兰见周安邦一言不发,于是又说道:“工商局局长老陈也不是东西,太浑蛋了,这样的人怎么当上了局长?以前刘耀武在台上时,他经常往人家家里跑,大把大把地送礼,现在见人家倒霉了,翻脸不认人。又见人家袁丽长得漂亮,动了邪念,想要乘人之危,向袁丽暗示了好几次,可是袁丽宁死不屈,这个老陈就假公济私,想要逼人家就范。这人心哪,也太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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