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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识子在家里写了一封信,看了又看。石有书夹着课本走进来。
“有书,我写了一封状子,你看看。”
石有书接过信,迅速看了一遍,问:“告状信?”
“军阀无耻,胆大妄为,这罪行一定要让政府知道。”穆识子清瘦的脸绷得铁青。
“寄到哪?”石有书合上信问。
小喜将笔沾上墨,递给穆识子。
“寄到哪,寄给谁呢?西安府、武汉府,还是北平府呢?谁管这事呢?”穆识子犹豫着,半天没下笔。
“那就再誊写三封,都寄吧?”小喜说。
穆识子点头:“就这样。”
“我来誊吧。”石有书拿起一支笔。
小喜备好纸墨,石有书誊写起来。
穆识子沉吟了一会,望着窗户说:“信能不能顺利到达,看信的人能不能受理,那也是天知道的事。唉,连年战争,那些官员有精力顾忌西北小镇的事情吗?”
“那还要寄信吗?”小喜问。
“要寄!收得着、收不着是命的事,写不写、告不告是我的事。”穆识子说。
石多哥跑进来:“先生,我迟到了,是因为……”
“多哥,今天的课停了。你也看看信。”穆识子道。
石多哥凑近石有书,低头看着信。
石有书抬起头,嗅嗅鼻子:“你身上,咋有股子香味?”
“嗯?哪有味?”石多哥歪头闻了闻自己。
“是香味,”小喜贴着他闻了闻,“对了,和云妹儿姐一个味!”
石多哥的脸腾地红了。
“去哪了你?”石有书将信将疑地看了石多哥一眼,忽然觉得讨论味的事不合时宜,于是转向穆识子,“先生,您还没说完。”
穆识子叹了口气:“我在想,这年月,其实最能讲理的不是文字,不是圣人言,是刀子、子弹!是……”说着咳嗽起来。石有书将信誊写完,拿给穆识子看。“我的天,我这字被你临摹得简直一样一样的。”穆识子惊讶道。
“因为先生的字好。”石有书说。
“我的字不值一学。”
“先生喜欢谁的字?”石有书问。
“最爱张旭的狂草。早年间每每和父亲去西安孔庙,都要去看那六石碑刻,实在是幸福的光阴……有一天,能亲手拓一纸,悬于书房,日日赏析,该有多好。不提这个啦!”将信一封封叠着,“你和多哥真是各有所长。你认真、勤奋,悟性高。多哥呢,机灵、记忆力强,就是太贪玩……我没说错吧,多哥?”
石多哥挠头道:“我……”余光发现云妹儿夹着课本走进来。
云妹儿看了石多哥一眼,眉宇间多了一丝异样的内容。
石有书注意到两人特别的眼神,琢磨着可能发生的情况。
云妹儿打断沉默说:“你们还不知道吧?城外那石碑被挖了。”
“挖了?”穆识子愤然道。
云妹儿说:“听说一个兵的眼睛被什么东西打了,流了血。我爹说是地下亡灵显灵,吐了口毒痰。”
“活该,恶有恶报!”石有书道。
石多哥想起什么,用羡慕的眼神看了一眼三哥:“哎?这是城楼上的字。”
“什么字?”云妹儿问。
小喜说:“我看见了,笔画细长,有些向左偏……唉?那字有些像……”看了一眼石有书。
石有书放下毛笔,没吭声。
有人敲门,小喜去看。
林工才走进来,表情严肃:“穆先生,对不住,打扰一会。”
“你说。”
林工才比画着,“在城外老碑那边,一个兵遭了袭击,眉骨。这儿,被人打伤了。经过现场勘查呢,断定凶手是用弹弓子打的。”他翻开小本,给大家看了看他画的弹弓,“弹弓子,你们都知道啊。游司令火了,限期让我捉拿凶手。我呢,挨家挨户了解情况……”
“弹弓子打的?”小喜问。
云妹儿下意识看了一眼石多哥。
石多哥睁大眼睛,问:“被打的是一个兵?”
“对呀?你以为是啥?”林工才问。
“我以为是官呢。”石多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