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真正开始了，失去消息好久的路菁菁考完了试，约我去和平咖啡馆坐坐。

一进咖啡馆，路菁菁就在里面的座位冲我狂招手。我差点儿认不出她来，只有一个半月没有见面，她的变化大得惊人。

她那天穿了一件缀满亮片的紧身裙子。我在心里默念，这不是路菁菁这不是路菁菁。她从前不要说亮片了，就是裙子都很少穿的。

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在白天摘掉眼镜，我觉得有点儿别扭，好像脸上少了一些什么东西。

和平咖啡馆在左岸的中心，我从露天茶座一直走进来，身边掠过的都是艳妆华服的人们。服务生举着托盘稳稳地穿梭其中，我感觉不到外面的喧嚣，仿佛这是单独的，一个独立的世界一样。

而这个世界，并不是我们的。

我走到路菁菁眼前，才发现旁边坐着一个中年男子。

“吴涯，这是简尼。简尼，这是美女吴涯。”原来这就是简尼，我这才仔细看清楚了他。对面的这个男子并不好看，过大的鼻子，浅灰色的眼睛，也不完全是光头，只是已经有些秃顶了。

他很客气，有一种老男人的礼貌。他站起来和我打招呼，然后帮我拉座位，让人很不自在。

我们坐在一处可以容纳八个人坐的角落里，路菁菁靠着松软的沙发靠背，玩着手里的小包。甚至那个小包都是闪亮的。我都眼花缭乱了。

她拍了我一下。

“嗯？怎么了？”

“我问你呢，你说我们在使馆区买房子好还是在高新区买好？”路菁菁一脸得意，一句法语说得百转千回。她很少化妆，艳红的嘴唇似乎并不均匀。

“哦？怎么要买房子了？你现在住的不是挺好的吗？”我一时间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其实还在心里默念，这不是路菁菁，这不是路菁菁。

“傻瓜，我们打算结婚了。”路菁菁一边宣布一边看着简尼。我是真的傻了，直接张大嘴巴没有办法合上。

那男人笑得很甜蜜，尽管听不懂我们说什么，只是使劲点头。

简尼下午去办事了，我陪路菁菁去看家居用品。

我终于忍不住叫起来，“喂，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她淡淡地回答这一句，好像料到了我要问一样。

“这……简尼，结婚……你们才认识多久啊？这些都是怎么回事啊？”问题太多，我一下子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了。

“想结就结了呗。”她翻着一堆勺子，回答得心不在焉。

彼此都沉默了一阵子。只有几周没有见面，我却觉得眼前这个人非常陌生。

“路菁菁，你爱他吗？”

她叹了一口气，才认真地和我说：“吴涯，上次我去CDA面试失败了。我这个学期拿不到实习证明就要重读一年。那个星期，我急得牙都肿了。”

我没有说话。

她又接着说：“我去看牙，你知道看牙有多贵。我才发现，我账户也透支了。”本来路菁菁周末都在一家餐馆打工的，认识她的这几年一直都是自给自足，从来没有问家里要过钱。最近她是因为要随时等着实习面试，就把那份工作也辞掉了。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从她这些零散的话语里，我听出来一些原因，可是又分析不出全面的原因来。

“吴涯，别傻了。我不想一个人撑下去了。”她回过头，看都不看我一眼，更加认真地挑勺子。她手里已经抓了一把，还在往筐子里放。

“那……那你不是真的想好了吧，你再想想……”我语无伦次地劝她。

“傻丫头，你还不知道我么？我买东西从来不货比三家的。抓在手里的就是好。”她嘟着殷红的嘴唇干涩涩地笑着。

我突然想起一些从前的事情。路菁菁有两颗兔子牙，总是唧唧喳喳地讲笑话，喜欢给人乱出主意。那时候我们一起上课，轮到她演讲的时候，她说：“我要做全国最伟大的审计师，遇到富有的病人就使劲收钱，遇到穷人就不要钱。”

大家哄堂大笑，我甚至还记得她扬起手臂笑呵呵的样子，像一只毫无心机的兔子。

时间过了那么久那么久，当年的实习仙女都变成了辅导员。我使劲想使劲想，也不记得路菁菁的头发是什么时候长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