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寂云扶着栀娘起身，栀娘只觉着腿脚一阵酸麻，一不小心就扑到了他的怀里，慌乱地退步，又险些摔倒在地。

凌寂云一个翻手将栀娘横抱起，栀娘惊吓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躲过那两道炽热的目光，任由凌寂云抱着朝望月溪畔走去。

依偎着凌寂云温暖的胸怀，栀娘内心的忧伤浓冽似酒。这一刻的平静，令她觉得来之不易，好像一会儿过后，什么都会化作一场虚无。

一路无言，栀娘略微抬头看到望月溪畔楼角的灯笼，轻声说：“王爷，放我下来吧，我的腿能走了。”

凌寂云明白栀娘话里蕴含的意思，松开一只手，栀娘站在了地上。

栀娘起步行去，身后传来佯怒的声音：“你在顾忌什么？”

驻足，心跳瞬间缓了半拍，栀娘不敢回眸，却坦然地说：“栀娘是个自私的人，不能容下王爷心里装着别人的同时来爱栀娘。如此，栀娘宁愿一切都未发生过。”

简单的一句话透露了她心中此时的徘徊。缘来缘去，因为在意了，憧憬过后方心碎，然而这段恋情，一开始或许就注定错过。

用过晚饭，栀娘拉着风清到书房里。他们找出王农生前看过的医书典籍，很多书在迷踪林的草寮也有一份。

两人聊起了王农生前的许多点滴，说到动情处时，还不时发出一阵欢笑。

最终还是谈到了他的最后时光，栀娘拧眉轻问：“师哥，师伯到底是怎么死的？”

风清淡下笑容，起身走到窗前，迎着夜风，缓缓道来：“三年前，寂云杀了江湖上人称毒仙子的玉奴儿。她的哥哥玉面郎君寻仇上门，本应打到寂云身上的逆毒针被突然出现的连若依给挡了下来。此针的毒液虽运行缓慢，但却是慢慢地渗入骨髓，中毒的人若无解药必死无疑。寂云为护连若依，失去了抓玉面郎君的最好时机，让他跑了。连若依中的毒已深入骨髓，我不了解毒针中所含药量的配制，只得请师父他老人家出马。也许是玉面郎君看到寂云那么护着连若依，他要让寂云也尝尝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于是趁师父认真配药之际，将他暗杀。师父死后，我用他生前已配好的半成品每日给连若依服用，没想到她居然活了下来。那之后，寂云疯了似的想抓到玉面郎君。虽然最终让他抓到了，但不管寂云如何行刑逼问，玉面郎就是不交出解药，不堪折磨之下，终咬舌自尽。”

许久栀娘不曾吱声，脑海里浮现师伯遇害的一幕，甚至可得见他为连若依配药时脸上的专注神色，那样一个处事认真、宠她疼她的师伯，就这样在毫无预示的情况下丧命，命运何时残忍与荒唐。拭了拭眼角的泪痕，栀娘颤声道：“师伯和爹一样，一生救死扶伤，不想末了都没落个好下场。”

“唉……”风清长长一声叹息，感触着人生都有各自背负的使命。精彩一生，不精彩亦一生。

“师哥，我累了，想回房休息。”

“嗯，我送你。”

至房门前，风清驻步，笑望着栀娘说：“早点儿休息，晚安。”

栀娘微微点点头，阖上了门棱，风清脸上的笑意徒然尽数敛下，转身移步倚着楼栏，对着黑暗的转角，轻声道：“寂云，出来吧。”

借着月光，一个修长的身影伸延开来，风清指了指院内的石桌说：“想喝酒吗？”

凌寂云纵身一跃，落到地上，风清随后……

一夜无梦，似有人保佑似的，睡得异常安稳。

侧身拈拈被子，斜眸数着透过窗棂落到地上的光晕。倾听着鸟雀鸣啼之声，似能看穿窗扇，瞧见鸟雀正停在树枝上轻快地扑着翅膀，随即离去，只留下颤抖的树枝和坠落的叶子。

栀娘躺正身子，茫然地看着帐顶，想着若一直如此躺下去也不是坏事。

轻轻的叩门声唤回栀娘神游的思绪，想独自畅游在自己的世界里，果然不是那么轻易。栀娘叹息着掀开被子，披了件衣服，将门打开。是此处的另一名丫鬟，名唤紫衣，风清不在时，望月溪畔就由她们两人打理。

梳洗好，栀娘随着紫衣一起去了餐间。众人皆在，独缺她一人，栀娘歉然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话间，淡淡的一股酒味涌入鼻息，可瞧了瞧桌上并无酒，自己弄错了？

“栀娘，快坐。”风清站起身，扶着她坐在自己身边，亲自盛了一碗粥放在她眼前说，“快吃吧，都凉了。”

“谢谢师哥。”

一口粥入口，风清似无意间言道：“栀娘，寂云和若依一会儿就回边城了，你是在此住几日，还是跟他们一起回去？”

凌寂云拿羹匙的手明显慢了半拍，被连若依捕捉到了，脸上不自然地闪过一丝郁结，悄然瞟着栀娘的目光添了些许疑惑。

栀娘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师哥不一起回去吗？”

“我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处理，先不回城主府了。”

栀娘心下一阵叹息，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说：“我和王爷、连姑娘一起回府吧，我想尽快将连姑娘身上的余毒解了，也算替王爷了了一件心事。”

风清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朝凌寂云看去，问道：“去除连姑娘身上的余毒，还需要多少时间？”

“师哥放心，彩雀的血可以清除人体内滞留的任何毒素。配上我去瑞阳山采回的一叶紫，连姑娘体内的余毒最多十天左右便可全清除。”栀娘的语气偏低，但她保证能让所有人都听清，且她不敢去看凌寂云毫无表情的脸，害怕自己软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