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很讶然。死啦死啦在桌边装好他的三支枪,一边看着那两个美国人在他们的帐蓬边低语什么。
死啦死啦问我:“什么意思?就收工啦?我以为他们要把全团的枪都拆巴一遍。”
我心不在焉地回答:“挑几支抽验,只是抽验。”
但是麦克鲁汉和柯林斯开始收拾东西,这回麦克鲁汉居然都开始亲自动手。他们迅速地收拾着那些让我们眼花缭乱的什物,装车。柯林斯挤过我们中间去拿他们的折叠桌子,迅速但有条不紊,连一张桌子都不放过。
迷龙追着问:“癞皮狗,啥意思啊?”
我也问柯林斯:“全民协助,你们要干什么?”
他抱着桌子,转过身,想摊手也没法摊,只好给我们一个沮丧之极的神色,然后把桌子也装上了车。他们迅速为他们的什物盖上了雨布,挂好了固定绳。柯林斯上了司机座,而从方才就一直忙个不休的麦克鲁汉终于停手,走向我们。
“先生们,再见了。你们曾为了一个笑话般的理由攻击我们,我未失尊敬,而且我又有了一个中国式幽默告诉我的妻儿,那会给他们带来欢乐。可我爷爷有一支古老的皮夏利火枪,他八十七岁了,从没做过战士,但他的枪和你们拿过来的垃圾相比,就是淑女和……怎么说?癞皮狗。”——最后一个词他是用中文说的——“你们和日本子弹的间隔只有你们的武器,然后是你们的衣服,然后是肉体。因此我觉得这无关枪械常识,而是散漫和对自己都无责任之心。永别了,先生们。我深信在这场战争中你们已经输定,就像坚信我们已经赢定。军人必须渴望胜利,而和你们在一起,我宁可去睡瓜达尔卡纳尔的烂泥。”
我在他的长篇大论中气结,目瞪口呆,而他掉头上了柯林斯已经发动的车。柯林斯不无遗憾地瞧了我们一眼,扬长而去。
死啦死啦着急了,“他说什么?翻译官?——翻译!”
我翻译:“我们邋遢得让他觉得无药可救——不是武器陈旧,而是态度,连他八十七岁的爷爷都可以拿十七世纪的古董枪把我们打败,因为他爷爷认真并有尊严。我们散漫、没责任、不需要胜利,他不要和我们在一起。简单点儿说,三个字,癞皮狗。”
死啦死啦不用听见那三个字已经暴跳如雷,“车呢?我的车呢?!”
我没法不担心,因为他一边在找他的车,一边往枪套里塞着他的枪。
他是气糊涂了,他的车就停在卡车旁边,只是司机从车底下钻出一张油污的脸,“坏啦,在修。”但是他蹦上了卡车,卡车上的货还没卸,那些武器本该在验完枪后再派发。
他愤怒地大叫:“开车!我是团长,这是命令!”
没人要违背这么一个疯狗般的家伙,司机发动了车。我赶忙跳了上去,攀在驾驶室旁边。死啦死啦把他的冲锋枪扔在一边,撕开了让他觉得憋火的两个扣子,扣子飞崩在我的脸上——我难得见他如此恼火。
我们在山道拐弯处已经能看到那辆吉普淹在烟尘中的屁股,司机偷眼瞧瞧死啦死啦的怒火中烧,把车速放慢了些,但死啦死啦把他的柯尔特猛拍在驾驶台上。于是我们的车速也猛然快了,这辆满载的车颠得要散架。我猛拍着车门,“要么让我进去!要么老子下车!”死啦死啦终于把车门开了,我在一个急转弯中横着扎进了车。
看来什么好引擎也顶不住那家伙拍在那儿的枪。我们的车轰鸣着,没到下一个拐弯处就把那辆吉普别在路边,悬得很,柯林斯要是刹车踩得稍慢就已经冲下悬崖。我们的司机完成这件事就猛靠在车座上闭上眼睛。
死啦死啦对我说:“下车。跟我来。”
我想偷走他的枪,但他伸手把枪拿了,塞回枪套里。我跟着他下车。
那俩美国人瞪着我们,柯林斯恐慌,而麦克鲁汉狂怒,“先生,你不缺勇气,简直是疯狂。可勇气不是暴力。我相信你是久经沙场的军人,可军队首先是秩序,然后才是暴力。”
死啦死啦问我:“说什么?”
“勇气不是暴力,军队也不是暴力,是秩序……打架可以,不用枪行吗?”我很担心他做出什么举动。
“求他们。”
我愣住了,“求……什么?”
“求他们留下来。跟他们说,武器我可以不要,可他们得留下来。”
“……什么意思?”
他咆哮道:“翻译!”
那边可不明白他的意思,他那一声咆哮叫麦克鲁汉把手摁上了佩枪,而柯林斯紧张过头地端起了双筒猎枪。于是我对着一对黑洞洞的十二号霰弹枪管翻译:“他?求你们回营地。他说,宁可放弃这车武器,不能放弃你们。”
麦克鲁汉做出了一副惊讶的样子,“什么?”他的样子让你想揍他。
我说:“请你们做完计划的事情。我们很需要。我们的武器缺乏保养,因为很多人连拆开武器都做不到。”
“缺乏保养的不光是你们的武器。闭上眼睛,光凭气味,我以为我被牛群包围着。”
我瞧了眼死啦死啦,他摊摊手不管。不懂英语真好,他可以把什么都交给我承受。
我问麦克鲁汉:“所以我们该到怒江边洗澡,然后被对岸射杀?”
“你们从来不知道你们需要什么,这是最重要的。你们拿到了武器就只希望我们赶紧离开。”
死啦死啦着急地问:“说什么啦?给个面子译两句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