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那个姓李的叔叔在笑的时候让人很舒服，每次他一笑，就会让纪零想起已经过世的爷爷。

李叔叔是爸爸重要的客户，爸爸妈妈都对他十分客气。据说如果这次的生意谈成了以后，公司里会给爸爸升职。

——其实这些都跟纪零没有关系的。

只不过那个李叔叔每次来自己家的时候，都会给纪零带很多纪零见都没见过的进口糖果。久而久之的，纪零喜欢上了这个笑起来像爷爷一样和蔼的叔叔，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那些好吃得不得了的糖。

真是可爱的孩子呢！

李叔叔喜欢摸纪零的头，很温柔地摸，不厌其烦。然后从头顶到脸颊，热得有些发烫的手总是让抱着糖果的纪零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时候纪零刚刚满九岁，正是男孩子开始抽条长高的时候。身子因为身高窜起来的缘故看上去单薄了很多，用李叔叔的话来说，那就是“出落得那么漂亮，身材也好呀，零零如果是女孩子的话不知道得迷倒多少人”。

爸爸妈妈总是附和着说是啊是啊，看起来李叔叔很喜欢我们家纪零呢。

除去有些不喜欢被当成女孩子说之外，纪零还是对那个李叔叔很有好感的。

毕竟因为相貌的关系，在学校里人气也很高，习惯了被赞扬的纪零总是有些臭屁有些骄傲，特别是被女孩子追在后面尖叫的时候。

——那是第一次纪零开始厌恶自己的长相，身体，还有里里外外的一切。

简直是厌恶透顶了。

下午五点半还差两分的时候，纪零一路狂跑赶回家赶上了五点半播放的动画片。父母因为工作的关系还没有回家，纪零在打开电视没多久听到了敲门声。

本以为是爸爸或者妈妈提前回来了，纪零过去开门的时候却看见了满脸笑容的李叔叔。

啊呀，零零一个人在家呀！

嗯啊，李叔叔找爸爸有事么？

总不能让重要的客人一直站在门口，再加上开门的时候李叔叔递上来的那一大包糖果，纪零毫不犹豫地就让客人进了家里等。

原来零零喜欢看这部动画呀。坐了一会儿，李叔叔忽然盯着电视说。我家小孩儿也看这部。

李叔叔家的孩子？

是啊，跟零零一样是个男孩，不过没有零零懂事，闹得人整天不安宁。李叔叔顿了一下，又说，当然，更不可能有零零好看。

唉，这样啊！

一时间找不到话说，纪零转头继续看电视，却听见哗啦啦的揉糖纸的声音。纪零回过头去，看见李叔叔的手心放了一颗剥好的糖果，伸到自己面前来。

是从加拿大带回来的哦，很好吃的。吃吧，别客气呀！

有那么一些觉得别扭，纪零还是接过糖放进嘴里。

确实，很特别的味道，非常好吃。

李叔叔笑眯眯地看着他吃完糖，又笑眯眯的问，零零你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家呀。

纪零看了一眼钟，大概七点左右吧。

然后忽然地就觉得看不进去动画了。脑袋昏昏沉沉地困得无法思考，只看见李叔叔笑盈盈脸不断在自己面前放大。

呐，零零真是可爱得不得了呢。比女孩子长得还要漂亮，李叔叔好喜欢呀！

李叔叔最喜欢零零了，所以零零和李叔叔一起做些很快乐的事情好不好。

后来的记忆并不完整。

但只是从那些破碎得再也接不上的零散片段里，唯一充斥的只有湿热得让人作呕的舌头，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对方急促得野兽般的呼吸。

还有刻意的被调得很大的电视音量，在自己最喜欢的动画人物的故事背景声中，身体最脆弱的地方被撕裂开的刻骨铭心的痛楚。

犹如一场无法醒来的梦魇。

明明是已经醒过来了，但仍然无法从噩梦中解脱出来。

醒的原因是说话的声音传到耳朵里，父母用很谦卑的语气送走李叔叔的寒暄。

晚一点的时候纪零才知道和李叔叔的那笔单子终于签成功了，父母都因此十分地高兴。

纪零一个人躺在房间里想到了半夜，才终于鼓起勇气把李叔叔和自己的事情告诉父母。

当时父亲的说的每一个字，连同说话时的神情以及语气直到现在纪零都记得清清楚楚。

父亲并没有看着自己的眼睛，掐灭了指间的烟头，缓慢而又请求的语气让纪零浑身冰凉彻骨。

“零零啊，这笔单子真的对爸爸很重要啊。零零不是男生吗，要勇敢一些哦，很快就会忘记的，对不对呀？”

当时的纪零非常古怪地看了一眼忽然变得陌生的父亲，只说了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