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黛玉说起宝琴来,想起自己没有姊妹,不免又哭了。宝玉忙劝道:“你又自寻烦恼了。你瞧瞧,今年比去年越发瘦了,你还不保养。每天好好的,你必是自寻烦恼,哭一会子,才算完了这一天的事。”黛玉拭泪道:“近来我只觉心酸,眼泪却好像比旧年少了些的。心里只管酸痛,眼泪却不多。”宝玉道:“这是你平时哭惯了心里疑的,岂有眼泪会少的!”宝玉显然深深了解黛玉的性格为人,两个“自寻烦恼”,以及“又、必、惯、疑”,说出了黛玉在性格上的根本弱点,导致她病情不断加重。她有好几次生气后呕吐和发病就是明证。
惜春说黛玉“总有些瞧不破”。她的丫鬟紫娟说“姑娘这病,原是素日忧虑过度,伤了血气”。医生谓其“即日门听见不干自己的事,也必要动气,且多疑多惧,不知者疑为性情乖诞,其实因肝阴亏损,心气衰耗”。可见大家都有共识:她的体弱多病固然是天生的,但病情之所以越来越重,也不无性格方面的原因。林黛玉死后,贾母说:“我看宝丫头也不是多心的人,比不得我那外孙女儿的脾气,所以他不得长寿。”
从心理学的角度讲,林黛玉有点像“亚综合征轻抑郁患者”。她带给自己的是自卑痛苦,也给不了别人快乐。
三寸大的问题与三十米长的情绪
黛玉为何会有多疑多惧的性格?许多人认为,这是因为她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处境所致。有她的《葬花吟》为证,“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刀剑严相逼”。但是,事实真的如此吗?试看她在荣国府中所受的待遇,无论如何也很难让人感觉到这一点--起码从曹雪芹所着的前八十回来看,黛玉在贾府是备受礼遇和优待,并没有什么伤害之事。
贾母对自己的外孙女儿是万般疼爱的。“寝食起居,一如宝玉,迎春、探春、惜春三个亲孙女倒且靠后”,甚至连她的窗上的纱旧了都能关注到,专门找出了压箱底的“银红色的软烟罗”给她糊上。第五十四回元宵夜放炮仗,“林黛玉禀气柔弱,不禁毕驳之声,贾母便搂他在怀中”。--我没有发现其他哪位少女有此待遇。第五十八回贾母因给老太妃送灵,还特意托付薛姨妈照顾好黛玉。而“薛姨妈素习也最怜爱他(黛玉)的,今既巧遇这事,便挪至潇湘馆来和黛玉同房,一应药饵饮食十分精心”。可见,贾母对林黛玉的疼爱是超过其他人的。
五十一回,凤姐和贾母、王夫人商议,说天又短又冷,不如就在大观园里设一个小厨房,让李纨带着姑娘们在园子里吃饭,省得来回跑着受了寒气。凤姐特别强调:“……就便多费些事,小姑娘们冷风朔气的,别人还可,第一林妹妹如何禁得住?就连宝兄弟也禁不住,何况众位姑娘。”水晶玻璃心肝的凤姐儿,比谁都更清楚黛玉在老祖宗心中的地位。
有人举出贾母出资为宝钗过生日、元春赐物规格高于宝钗的例子,说贾府扬钗抑黛,周思源先生也做过解释:贾府是把黛玉当成自己人,对外人的礼遇要高于自己人。而且宝钗是十五岁生日,古时女子十五岁为“及笄”,也就是说女孩子已经成年了,可以谈婚论嫁了,这个生日比较重要。何况在宝钗生日,贾母也没有冷落黛玉,“寿星”宝钗点过戏后,接下来就是给黛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