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子建木偶一样立着,眼珠长时间盯着窗外,埋在破脸盆里的鸡冠花,开得红艳欲滴。
送亲的队伍和街坊四邻塞满了小街,妇女抱着婴儿指指点点,孩子在人群中穿梭尖叫,大皮箱、红被面,搪瓷脸盆、红漆马桶,一律贴着双喜。迎亲队伍出现在街的另一头,唢呐声响成一片。冷军、张杰靠在墙根抽烟,骆子建机械地站在人群中,世界消退成黑白的背景,喧嚣声如遥远的海潮,一浪一浪不知把骆子建推到哪里。
几大盘鞭炮噼噼啪啪地炸响,两个新郎满面喜色地从上海轿车上下来,一根根喜烟递出去,一把把奶糖撒向人群,人群骚动、场面混乱。
鞭炮声里夹杂着一声枪响,没有人听见。骆子建觉得腹部一麻,就像小时候在乡下被牛蝇叮了一口。中山装被子弹灼出一圈焦痕,骆子建低头看着,就好像看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暗红的血逐渐洇开,骆子建慢慢塞进一块毛巾,依稀看见人群中闪过一张英俊的脸,萧南。
冷军望着骆子建按着肚子走过来,行动迟缓,疲惫不堪。
“给我点支烟。”骆子建脸色苍白。
“不舒服?”冷军异样地望他一眼,点根烟递过去。
“我照顾不了他们。”两个姐姐搂着父母落泪,骆子建望着他们神情悲伤。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强大,可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冷军说。他没注意到骆子建的脸越来越白,身子顺着墙慢慢往下滑。
“送我去医院……别惊动他们……”骆子建扯着冷军衣袖的手虚弱无力。
欢快喜庆的唢呐,也可以吹出曲曲挽歌;婚礼上炸响的鞭炮,在葬礼上一样粉身碎骨。两个姐姐的婚礼差点儿成了骆子建的葬礼。
从娘家出来后,两个姐姐一直没再看见骆子建,她们知道弟弟的悲伤,她们喝了很多的酒,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此时骆子建正躺在急救室里大量出血,死神在身边徘徊。
“会是谁干的?”张杰垂头丧气,送钱过来的草包蹲在一边抽烟。冷军铁青着脸望向窗外,几只蜜蜂在桂树上嘤嘤地飞。冷军心里一遍遍闪过萧南带着一丝邪性的笑容,冷军知道,这个结已经解不开。
“你们谁是AB型血?病人大出血,血库AB型血已经用完!”护士举着的手臂,粘满鲜血。
“我是,抽我的!”冷军回头对张杰说,“出去喊人!让他们都来验血!”
冷军躺在骆子建边上的手术床上,鲜血顺着胶管慢慢流出身体,流进昏迷中的骆子建的血管中。
“子建,你要撑住,咱俩还没处够,我还等着看你变成老头的样子。”冷军喃喃地说,泪水自眼角滚落,以往和骆子建在一起的往事点滴浮现,如此清晰。
医院验血窗外很快排起了长龙,一大帮挽起手臂的混混儿神情肃穆,后面的人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那一刻,这些品行不端的流氓直抵任何一个围观群众的心。谁又是魔鬼,谁又是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