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孔可没有沉迷。她行动了。小孔的行动惊天动地,说出口能吓死人。她去了一趟美发店,把头发重新做过了。做好了头发,她开始买。她买了一双高跟鞋。高跟鞋是盲人的忌讳,其实用不上的,但是,哪怕就穿一次,就用一天,就两个小时,她舍得。她还买了一套戴安芬内衣,很薄,摸上去有叹为观止的针织缕空。最后,她拿出了吃奶的力气,其实是勇气,买了一瓶香奈尔5号。为什么要买这个?这就牵扯到两个年轻的女客人了,其中的一个是小孔的贵宾。她们一边享受着推拿,一边在聊天,海阔天空的。其实是做梦。梦想着自己奢靡的、不着边际的生活。她们一下子就聊起了高阔而又豪华的海景房,聊起了窗帘,床,还有一个迷人的、在床上像一台永动机的男人。小孔的贵宾马上就引用了玛丽莲 梦露的名言,她说,如果有这样的日子的话,她“睡觉的时候只穿香奈尔5号”。另一个就笑,说她骚。这句话小孔其实并没有听懂,然而,究竟是女人,几乎就在同时,小孔又懂了。小孔的心突然就是一阵慌,她对“只穿香奈尔5号”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狂想。
等把这一切都置办好了,小孔甚至把自己都吓住了,这不是把自己嫁出去么?是的,小孔是要把自己悄悄地嫁出去。一切都预备好了,年底也逼近了,王大夫的那一头却沉默了,再也不提南京的事。王大夫到底碰过一次钉子了,哪里还有勇气。没有了。最终还是小孔把电话打过去的。小孔说,日子一天天靠近啦,你到底回不回南京哪?王大夫支吾了半天,说,是啊,是啊。小孔压住性子,问,是啊是啊是什么意思?王大夫这个木头,居然还是“是啊是啊”。小孔上火了,主要是委屈,对着手机喊道,你可想好了!想好了再给我打电话!挂线了。话都到了这一步了,王大夫只能抓耳挠腮。抓完了,挠完了,腹稿也打好了,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两分钟之后,他把电话回过去了,说,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这句话是虚的,不涉及实质性的内容。王大夫就觉得自己聪明,话说得漂亮极了,甚至还有点得意自己的油滑,不停地吊动他的眉梢。这个呆子,憨厚得真是叫人心疼。小孔所迷恋的又何尝不是这一点呢。小孔轻声说:“那你对我好不好?”口风松动了,口吻完全是一个新娘子。王大夫哪里能知道女人这座山有多高,女人这汪水有多深,却听出了希望。希望给了王大夫庄严,他不敢再油滑了,突然开口了,一开口就无比的肃穆,他在手机的那一端高声地说:“我要对你不好一出门就让汽车撞死!”
小孔的这一头完全是新婚的心态。新婚需要誓言,却忌讳毒誓。小孔说:
“乌鸦嘴!操你妈的,再也不理你了!”
小孔就这样来到了南京。对父母,她撒了一个谎,说自己要到香港去。这还是小孔第一次对自己的父母亲撒慌,内心里其实愧疚得厉害。但是,“这种事”不撒谎又能怎么样?小孔不相信自己能有这样的胆量,色胆包天哪。想起来都害怕。可是话又得反过来说,要是有人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父母,小孔的父母一定是不信的。他们的女儿在“这上头”是多么地本分、多么地安稳。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又本分又安稳的姑娘,一锤子,硬是把所有的买卖全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