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位,常百兴一个也惹不起,可又都像马膏药一样,一个也扯不掉。
逃跑的事根本就别想。当个偷儿脱身容易,可一旦成了钦犯,即便不被捉到,也要一生流窜,波斯邸里面存钱再多,也会被那些可恶的波斯胡人贪没了。身为钦犯,打官司要账的事情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常百兴一下子发现,自己成了一个走投无路的可怜虫、穷光蛋,只为了一时的贪心和那个可恶的小兴。若是小兴这会儿能蹦出来接下这两笔生意就再好也不过了,哪怕自己为此再搭上俩钱儿也没什么,不过这根本不可能。
唯一的办法就只有硬着头皮干了,如果老天有眼,两笔生意都做成功,也许自己能逃过此劫。不过,老天没眼的时候多,只有听天由命了。
常百兴对他腹中的蛊毒倒不十分担心,只要那只蟹蛛不再听蛮婆的指挥,自己完事之后到南疆找个能人驱蛊并不困难。
真正的困难是如何才能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杀死。
漫说是杀人,常百兴平生连鸡都未曾杀过一只。
6
"您家!这十只都是最有名的陇西火冠公鸡,您家是烧、是烤、是脔割做脍、还是捣糊制羹,不论怎么吃都端的美味。小的先给您家烧一锅开水,一会儿好煺鸡毛。"这个茶役十足的像是常百兴的兄弟,一样的年纪,相似的干枯精瘦。他操着京里持役者共有的恶习,一口一个您家,叫得人肉麻。
茶役的热心让常百兴十分的窘迫。他买这些鸡绝不是为了吃,而是要试一试自己有没有杀人的勇气。
常百兴惯常使用的那把钻穴打洞的尖刀,活像是木匠的凿子,杀什么也不好使,但在兵器铺子里买来的这把新刀,拿在手上,怎么着都觉得别拗。
十只鸡杀了一院子的血,侥幸的是在正月里,客馆没什么客人。要么,自己提刀站在一群半死的鸡中间,混身上下抖得像筛糠,这样子不吓死人,也会笑死人。
茶役十分尽责地烧了一锅开水守在一边,见十只鸡全都杀倒了,便谄媚地凑上前来笑道:"您家头一遭吧?手艺当真不错!不过,鸡这东西乱飞乱蹦,个头儿也太小,杀起来没味道。要不您家,明儿个小的给您家弄头大肥猪来杀一杀?人家都说杀猪觉着和杀人一样。您家试试,兴许能找着感觉。"
"什么意思?"
"您家别过意,这是小的瞎猜。不过小的开店几十年,什么人、什么事儿都见过,比您家邪乎的多着呢!反正是正月里,我生意也不做了,大门一关,这个店里由着您家折腾。什么时候您家玩够了,什么时候算拉倒。"
常百兴觉着,茶役是把他当成了一个疯魔病人。不过,这倒省心了。
7
太平公主在长安的赐第就在兴道坊的东北,占了兴道坊的四分之一。有趣的是,兴道坊在皇城的正南偏东,而太子的东宫正在宫城的东面,皇城的东北角外,两个死敌的住所隔着皇城遥遥相对。常百兴借住的客馆在兴道坊东南的崇义坊,盐铁常平院的隔壁。从那里到太平公主府上只穿过一条十字街便是。
入夜,常百兴从藏身的马厩中潜出,攀上了明光楼的屋顶。这明光楼建在太平公主府中的花园里,是她的寝处。楼的第一层为石柱石壁,坚固非常;二层却是全部由稀有的香樟木建成。整栋楼房不施漆画,一隔一扇,一梁一栋,都浅浅地雕刻着缠枝花纹,非凡的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