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安是被一种声音唤醒的。最初是一种混沌而模糊的声音,有点像生锈的旧钢锯在艰难地锯陈年的老榆木,周围太安静了,嘎吱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仍能撕裂肺腑,让心一阵一阵地蜷缩。慢慢地,声音近了,明晰了,是钢针拖着线,缓缓穿越皮革的声音。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惨白的灯,几张白衣白帽白口罩包裹的白色的脸。
“什么声音?”知安问了一句。“在给你缝头皮,马上就完了。”一张白脸略略俯下,对着知安的耳朵说。珊瑚公园门口那一幕出现在知安的脑海里了,眼泪无知觉地溢出,漆黑一团的脑子里却像突然进了一缕强光,分外明亮。她拼尽全部的力气,大声说道:“医生,如果我是植物人,如果我会瘫痪,请你们不要救我。”她看见几张脸都在无声地笑。
一声“好了”,那个难听的缝线声终于结束。刚才俯下的那张脸取下口罩,又重新俯下,伸出右手食指,问道:“这是几?”
“1。”
“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儿被车撞的?”
“丁知安,在珊瑚公园门口被一辆出租车撞的。”
“你比我还清醒,就别想当什么植物人了。右手两处骨折,但我可以保证,你很快就可以像以前一样自由行走,活蹦乱跳。好啦,别瞎想了,安心休养吧!我当了二十年急诊科大夫,你是我遇到的最幸运的车祸病人,撞飞了又摔下,居然只是骨折和头皮裂伤。”
“谢谢医生。”知安弄明白了自己的病情,脑子里的那缕光就消失了,疲倦困乏铺天盖地向她袭来,她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一会就滑向了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