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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单身者都是兄弟姐妹(9)

知安 作者:娓娓


知安和段志勇再次面对面坐下来聊天,竟是半年以后。

这半年里,知安辞职,到段志勇的大学报名学习心理学,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绩,顺利通过国家心理辅导师的资格考试。

段志勇作为系领导,知名教授,在开学典礼上露面之后,半年只来上了一堂课。就这么一堂课,还来了无数的本科生和硕士生旁听。他的课一讲完,很多人一拥而上,有的举着本子要他签名,有的拿着相机要与他合影。

知安静静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着狂热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着他,心想:讲台上的他和火锅店的他是多么的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领地,他在自己的领地里何其骄傲。我的领地在哪里?我的骄傲在哪里?她问自己。

唉,不想那么多。昨天已经成了历史,明天还是未知,要紧的是今天,是当下,而当下要紧的是学习。知安对自己说完,就静下心来整理刚才的笔记。

半年来,他们在校园里有过几次相遇。他的身边总是簇拥着人,她的本能是避开,猝不及防避不开时,就点点头再迅速闪开。在他的领地、他的王国里,她有些莫明其妙的胆怯,又有些不合时宜的傲气。

如果不是他偶尔午夜发来的短信提醒,知安常常会怀疑火锅店的笔聊像是做梦,太虚拟、太不真实。知安晚上睡觉有关机的习惯,她总是在早晨开机时才能读到他的短信,而他的短信也都和现实无关,倒像是咏叹景色,“树叶绿了,春天来了”,“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之类,别有意味的顶多就是“韶华依旧,共赴从容”,“高山流水,我心你心”。

大清早收到这类隔夜的短信,知安完全不知道如何回,要么就不回,要么就回一个笑脸的符号,告诉他短信已收到。

离婚这半年,知安被李静拉去相过一次亲。

李静介绍的是她以前的同事董聪,说这个人早早辞职下海经商,属于那种发财死老婆的中年钻石。知安想不明白,发了财也许跟当钻石还扯得上一点关系,死老婆明明是不幸的事,怎么也能和当钻石扯上关系呢?李静说:“知安你真傻,男人发了财,谁不想把老婆辞旧迎新?但辞旧都有代价的,有些代价还很昂贵。如果老婆死了,就不需要辞旧,直接迎新,多好的事。”知安听着都觉得心里发凉,说:“我还是不去做这种人的新,哪天旧了,被他辞还好,就怕莫明其妙死于非命。”

“那都是玩笑,你怎么能当真?董聪如果是这种人,我也不会把他介绍给你。他老婆脑血栓在床上躺了三年半,吃喝拉撒都是他自己精心照顾,他老婆到死身上没长一个疮,连医生都感叹是护理奇迹。如今老婆死了两年,他仍然在赡养岳父母。他老岳母是我刚进工厂时的师傅,师傅心疼董聪,托我遇到合适的给他介绍一个。师傅说,现在社会上骗子太多,要找知根知底的人才放心。我把你的情况跟师傅讲了,她要了你的出生年月日,找高人算了,觉得你和董聪很般配,叫我尽快安排你们见面。”

在李静的极力怂恿下,知安和董聪见面了。第一次见面,董聪对知安的印象就很好,分手的时候,他对知安说:“你什么都好,就是太瘦了。等我们结婚了,在一起了,我就会把你养胖,我做的菜又好吃又养人。”知安对他的感觉,是个好人,但也仅限于此,没有其他感觉。李静苦口婆心地说:“知安,你多大了?还成天感觉、感觉。现在好男人真的不多,遇到了,人家又喜欢你,你要珍惜。”

接下来就有了第二次约会。两人像老朋友一样吃饭、喝茶、聊天,知安说想逛逛书城,他说我陪你,很自然地帮她拎包。到了书城,知安踮着脚想取书架上层的书,他不声不响就伸手帮她取下来。董聪不大说话,但体贴周到,给了知安温暖踏实的感觉。

从书城出来,董聪开车送知安回家。他对知安说:“你搬到我那里去住吧!”知安以为自己听错了,才见第二次面,就说搬到他那里去住?

她傻傻地望着他,他说:“大家都是成年人,有话直说。想嫁给我的女人多的是,从大学刚毕业的小女生到女海归、女博士,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明白这些年轻漂亮的女人看上的根本不是我这个人,她们看上的不过是我的公司、我的钞票。你和她们不一样,一看你就是个老实人,过日子的人。最重要的是,你是我岳母选中的,她是我在工厂的师傅,对我比亲生母亲还好,我一直都很尊重她。”

“可这也太快了,我们才见两次面,根本谈不上了解。”知安低声说。

“同居就是为了更好的了解呀!都是过来人,就别装纯洁了。”董聪边笑边说,还用右手摸了摸知安的头。显然,他是想用轻松的玩笑话拉陇两个人的距离。但知安完全不能接受他的玩笑,相反,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什么叫装纯洁?难道我离过一次婚,就连自尊、自重的权力都没有了吗?知安又羞又气,不再说话。车一停下她就跳下去,想了想,回头对董聪说了一句:“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我们不用再联系了。”

后来,无论董聪怎么解释,知安都铁了心不再理睬他。李静问知安为何如此决绝,知安老老实实问答:“我们不是一类人,还是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董聪岳母知道后对李静感慨:“你家小姑,性格太倔强,是不容易嫁掉的。”

还有一个以前的大学同学,如今是某重点中学的教导主任,不知从哪里知道了知安离婚的消息,主动找上门来联系她。他说:“我离婚两年多了,相亲都相累了,知道你现在也是一个人,我就很高兴,觉得是上天在成全我们。我们读书时是同学,现在是同行,我们都没有孩子的拖累,各方面条件都很般配。”

这位同学不仅自信,还很执着,认定了和知安很般配后,每天都要电话、短信联系,一到周末就安排约会。但当他得知知安辞职去学心理学时,他认为知安简直是疯了,三十多岁的女人放弃稳定的教师工作,重新去学习、去找工作,太不成熟、太不可理喻了。他的苦口婆心也没能阻挡住知安。知安正式辞职后,他就从知安的生活里消失了,是彻底的消失,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9点半开始举行结业典礼,几个领导讲话,知安拿到心理辅导师资格证书时,已是上午11点。

段志勇给她发的证书,他大声地说:“恭喜你,丁知安同学,你从没接触过心理学,半年下来,以优异的成绩一次通过,了不起,真为你骄傲。”然后伸出右手握住她的右手,大拇指在她的手心,食指在她的手背与手心相对的那个点,同时暗暗地用力,一种微电流从她康复不久的右手出发,迅速穿透全身。麻酥的恍惚中,她听到他伏在她耳畔,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呆会一起吃饭,我给你庆祝。”

结业典礼一结束,知安就收到了段志勇的短信:北楼北门18-3,等你。

26层高的北楼,被学校号称校园最高的标志性建筑,说是校园其实已经是校园的边缘,准确地说,这个高度和学校没有什么关系。北楼是校园的一堵巨型围墙,大半都没在校园内。据说是几年前学校和开发商合建的,朝学校的南面归校方,朝马路的北面归开发商。各开各的门,互不影响。南门这一面,只有群楼的6层,是学校的综合服务中心、电影院、室内运动场。北门那一面,不仅有6楼的群楼,还有群楼之上20层的塔楼,开发商拿去搞商住两用。

知安走进北门。上电梯的时候,她在想,18-3到底是私家菜馆,还是有简餐的咖啡厅?到了18楼,找到3号房,按门铃,段志勇系着围裙出来开门,她才知道这是他的家,他正在自备家宴为她庆祝。酥麻的感觉又涌了出来,知安站在门口有点儿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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