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2007年卡塞尔文献展你的参展作品?
在2007年6月份的卡塞尔文献展参展中,我的作品是“带1001个中国人去德国卡塞尔看展览”。它每五年一届。我们正在组织。其中的一个部分,是对过程进行拍摄记录,它是对现状的记录,它呈现一种板块状的构成和移动,一个开放的结构,很多事件和关系会从中显现出来。
当初为何想到做这样一个作品?
对我来说,我关心观念和现实的关系。我希望做的作品有一定的涵盖和表现力,不单纯是传统的物化的表达方式。这个作品有这个可能,因为文献展是国际顶端的当代艺术舞台,只有在这个时候,这个作品的特征才能表现出来。它可以为今天的中国、中国和外界的关系、我们的人群提供一个机会,让世界去思考。
这1001个人的构成怎样?
自由构成,任何人,学生、农民、工人或是无业者,一个中国护照的持有者。我希望是任何职业任何人都可能。
1979年第一届“星星美展”的时候,你开始了架上创作,当初为何选择这样一种表达方式?
那个时候没人说“架上”这词,这是很俗的一个说法。那个时候,非常厌倦过去的表达方式,厌倦政治宣传的虚假表达方式,想找到一种新的方式,表达个人的兴趣和情绪的流露,对个人手法开始关注。
当代艺术发展中的哪些现象和苗头,你觉得自己是非参与不可,不参与会觉得可惜的?
我确实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到今天也没这样想过。因为当代艺术不是一个党,不是一个事件,它是一个个人生活的态度和方式,是一个总状态,我觉得个人必须用一种当代的方式来解释和理解自己的处境。
你的当代艺术观是怎样的?
当代艺术是解决问题和克服障碍的一种方式,它替代了哲学并弥补了科学不可能涉及的一些问题。科学试图发现上帝的一些秘密,而艺术主要关涉到人的情感,它会呈现一种偏差,一种人性的失误,而这个过失使人成为一个更完整的人,使人有可能不仅仅是上帝的一部分。人得到上帝特殊的关爱和宠爱,因为人具有艺术的特征,这是我感兴趣的地方。
当代艺术解决问题的机制是怎样的?
它是始终反机制的,始终反对一个系统的,它是始终怀疑一个必然的答案,怀疑科学所提供的逻辑和准确的途径。所以它本身的魅力是自我矛盾和不可解的,这些特征是生命的特征,这些特征和宇宙间最大的奥秘联系在一起。即使我们谈到科学,遇到最后的问题时,我们仍然会发傻,比如说“之外”的之外是什么,“之后”的之后是什么,“之前”的之前是什么,然后呢?那又怎么样?想到这些问题,所有人都傻,不管是爱因斯坦还是霍金,全傻,甚至宗教,全傻。这些问题是不可追问的。
在你参与的这么多圈子里面,觉得自己是一个推波助澜型的,还是一个掀起浪潮型的?
我什么都不是,我是一个真正的“混混”,一个地地道道的“混混”。对什么都有兴趣。对什么我都知道我不可能获得它最终的、最真实的结果性的含义。我只可能说,在不同的阶段,有幸地进入到不同的事物中,并且我希望我的反应能够更加清楚一些,明确一些。但是不管怎样,我所有的努力都很幼稚,很无聊。
为什么这么觉得?
必然是这样的。我们都是血肉之躯,限定的时间,限定的条件,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是散去的一阵风。
你是很前卫的,对社会上的哪些痼疾和问题很看不惯?
我首先看不惯我自己,其次看不惯我周围所有的人,从我的家庭,到社会,上至国家,到任何权威,我都很看不惯。因为我觉得所有在这些名义下的身份都很可疑,这些身份既没有完整的道德伦理基础,也没有令人叹服的行为方式,甚至不具备让人感到有一点点迷惑、有一点点快感的瞬间,所以,我是彻底地看不惯。
那怎么样来协调?
我不需要协调。你可以呼吸,无论在什么条件下,在窒息之前都是在呼吸;在被毒死之前,不管空气怎样污染,我们仍然生存。这些上帝安排得很好,我们不用为自己太担心。
你对中国当代艺术的系统,从创作,到流通,到收藏,到批评,这个系统肯定是一个模糊运动的状态,你是如何看待这个系统的?
社会自然会有它的系统,从不完善到完善,让它运行起来。不过我觉得我和它一点关系都没有,没有它,我一样能活。我的快活不快活,与这个没有关系,而是一个内在的状态,一个内心的快感,或者是悲伤,这个别人决定不了。一个民族也好,一个国家也好,它的品质和这个也没有关系,像这个国家,即使多修一千个博物馆,多建两百个歌剧院,该是抽大粉还是抽大粉。
当代艺术在未来发展的动力在哪?
如果人们很积极地生活,它必然产生意外;如果是颓废地生活,它必然产生困惑。一个人如果有愿望去经历新事物,他人是挡不住的。
你做了这么多项目,你想向大家传达什么?
我几乎没有要传达的。如果说要传达的话,那就是说这个事情是可能的。在更多的情况下,我自己很迷惑,愿意通过一个行为,或者是事件,去经验一种可能性,经验和生活是不能分开的。
你做过的这些项目都是怎样选择的呢?
这些项目,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很无聊时的选择,或者是被选择。每个人都会碰到各种各样的机遇和挫折,不必太在意这个问题。
一个个体身上所带有的家族、历史和文化等传承因素,如何影响到他后天的一些处理问题的方式?
应该仔细地看,仔细地体验。这个影响,只有在遇到其他的事件或处理不同事务的时候,才能显现出来。文化就像病毒在一个人身上潜伏着,只有真正发作,病毒才现出其特征,病毒才会浮出。
你参与了这么多圈子,艺术圈、文化圈、建筑圈,你觉得它们好玩吗?
都不好玩,从来不好玩。人们没有足够的力量玩起来,没有一丝特征。
你觉得缺在哪里?
缺的是“八荣八耻”这块。他们很久没有接受政治思想训练了,思想很落后。
你觉得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愿意给自己贴上一个什么标签?
一个还活着的,仍然能发出声音的,衰老的雄性。
采访者:《南方周末》吴虹飞
2007年3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