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把克里希那穆提称为神秘主义,他们用这个词来称颂他的崇高,或者用这个词来贬低和边缘化他。但是他的教诲是非常切合时代需要的,他的教诲与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人际关系和政治问题紧密相关。几乎在每一次讲座里,他都提到形象的破坏性,形象毁掉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如果从历史上看,任何一个独裁的政治系统首先要反复强调“我们”和“他们”的概念;其次,是自动自发地遵从权威;第三,不反对施加于“他们”的伤害,把伤害的权利交给了权威当局,认为“他们”不是“我们”这样的人类;第四,不反对镇压不同意见;第五,不反对或者参加消灭“他们”。这个心理过程不只会导致政治上的暴政和对少数民族的迫害,而且可能会发动整个国家向其他国家开战。
对这个悲惨的心理过程,克里希那穆提是怎样说的呢?他反复地指出不存在“他们和我们”,不存在人类之间的区隔,关于这些区隔的形象都是虚幻的,它们只会带来神经病式的愚忠。他承认某些规则是社会必须的,但是他认为对政治和宗教权威的遵从——包括任何对他个人的捐助——都将从社会的意义上和心理的意义上压迫头脑,使头脑萎缩。20世纪的政治体制已经造成了人类的很多严重破坏,并且还将持续播下未来破坏的种子,克里希那穆提建议我们检视自己的内心,找到阻止这些破坏的方法。
神秘主义的一般定义是寻求终极真实,寻求超越理智的真理。克里希那穆提的确热切地关注这些。不过他对独裁主义的论述,表明了他的双脚是坚实地站在大地上的,可能比我们中的很多人都更加坚实地站在大地上。这些人都认为自己是完全理性的,完全不是神秘主义,并且完全屈从于盲目的信仰,盲目地追随某个领袖,这些东西正在造成世界上空前的痛苦和灾难。
那些第一次读到克里希那穆提的读者,可能不习惯他自由自在的讲演方式。其实这些讲演是经过认真组织的,他总是随时回答听众提出的问题,甚至是讲演正在进行中突然插进来的问题,不管这些问题是否切合他正在讲演的内容。但通常都是克里希那穆提向听众提出问题,而不是听众向他提问题。你们会看到,有时候他坚决不肯回答他自己提出的问题。在另外一些时候,他强调问题的答案寓于问题之中,然后开始探索问题中的词汇。他不断地反对在理智层面上的同意或者不同意,他说我们应该在自己的经验中深入地探索。所以我们经常需要深入地钻研他使用的词汇,就像他说的,“词汇不是事物本身”。
给人的感觉是,他想要把我们的头脑驱赶出习以为常的自鸣得意状态,好像我们对自己加在身上的枷锁浑然不知。而且他说,这件事情只有靠我们每个人自己来完成,没有人可以代劳。
1965年在印度的一次讲演中,当克里希那穆提说人类需要迅速而深刻的变革时,有一个听众反对说:“我们都只不过是普通人。”他回答说:“这个挑战如此艰巨……我们无法再当普通人了。”在另外一次讲演中,一个听众争辩说,迄今没有任何一个伟大的宗教导师能够根本地改变世界,那么克里希那穆提也不能。他回答说:“我们的问题是,我们能不能立即停止想要变成其他什么?这是唯一可能的新道路。”也许我们应该向新读者解释一下,克里希那穆提认为追求变成其他人,或者追求其他什么事情,是阻止我们了解当下真相的最大障碍。他认为持续不断地了解当下真相,不仅可以让我们了解自己的意识,而且能够了解全部人类的意识,并且进入更加深邃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