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开始在石灰石料场工作不久,一伙B区的其他著名政治犯也加入了我们的劳动队伍。有几位是民族长矛军成员,他们是在1964年7月被逮捕的。他们被指控犯有50多起破坏活动,这次审判被称作“小利沃尼亚审判”。这些人包括:麦克·马哈拉基,他是南非共产党的成员,在斗争中头脑最为敏锐;拉鲁·奇巴,他是民族长矛军最高司令部的成员,并且是一位不屈不挠的同志,他的这一伟大优点在监狱里得到了证实。维尔顿·穆夸毅,他是叛国审判的涉案人员之一,在1960年政府宣布紧急状态的混乱期间,他因为错误地在别人引导下继续在大街上行走而被逮捕。他秘密离开过南非,接受了军事训练,在利沃尼亚审判之后,他成为民族长矛军的司令员。艾迪·丹尼尔斯也加入了我们的行列,他是自由党的有色人,被指控参与了非洲抵抗运动组织并进行破坏活动,该组织是由自由党党员组成的一个破坏活动小组。在监狱里,艾迪成为我最伟大的朋友之一。
为了平衡这些新政治联盟的影响,监狱当局也在我们这个监禁区掺杂了一小部分普通犯人。这些人是不知改悔的罪犯,被指控犯有杀人、强奸和暴力抢劫。他们是罗本岛上臭名昭著的罪犯帮伙,不是“大五帮”就是“二八帮”,他们专门恐吓别的囚犯。这些人体格健壮、粗暴无礼,脸上大多都有械斗时留下的伤疤。在这些黑帮派成员中,械斗是常有的事情。他们被派到我们监禁区的作用就是寻衅滋事,他们仗势欺负我们,拿我们的食物,不让我们开展政治讨论。其中一人名叫博加特,用的就是美国硬汉电影演员的名字。他的牢房与瓦尔特的牢房对着门,瓦尔特曾经抱怨说,他每天早晨都索要食物,瓦尔特怕他,不敢不给他。
犯罪帮伙在石灰石料场内单独合伙干活,不与我们在一起。一天,他们开始唱起了一首像劳动号子的歌。实际上,那是一首著名的歌曲,但是,他们换上了自己编的词:“Benifunani eRivonia?”意思是:“你们要在利沃尼亚干什么?”第二句歌词似乎是:“你们认为你们将成为政府?”他们起劲地唱,歌声中带有嘲笑的意思。他们显然是受到了狱警的鼓动,希望通过这首歌曲激怒我们。
尽管我们中有一些头脑发热的人想与他们翻脸,但是,我们还是决定用以牙还牙的方式与他们斗争。我们当中有些比他们唱得好的歌手,我们凑在一起,琢磨着我们应该唱什么歌对付他们。几分钟之后,我们就唱起了《斯蒂迈勒》,这是一首赞扬从南罗得西亚向南奔驰的一辆列车的歌曲。《斯蒂迈勒》不是一首政治歌曲,但是,其含义却有政治意义,因为它暗示游击队战士乘着火车南下去打南非军。
连续几周,我们两伙人一边干活,一边对唱,并不时增加曲调、变更歌词。我们的节目增加了,并且公开唱起了政治歌曲,如游击队战士之歌——《阿玛卓尼》,歌名是一个废弃了的英文俚语,意思是歌颂游击队战士约翰尼;《措措拉兹》,这首歌曲把斗争比喻成即将到来的列车(如果重复这个歌名,听起来就像列车行驶的声音)。我们还唱了《自由宪章之歌》,而另一首是关于特兰斯凯的歌曲,其歌词大意是:“有两条道路,一条是马叹兹玛之路,一条是曼德拉之路,试问您将走哪条路?”
歌唱使工作变得轻松了一些。有几个人嗓子特别好,我感觉像是放下了镐头,仅仅是在那里听他们歌唱。罪犯帮伙不是我们的对手,当我们继续歌唱的时候,他们很快就变成了哑巴。但是,有一位狱警精通考撒语,懂得我们所唱的内容。他很快命令我们停止歌唱(也不准吹口哨),从那天起,我们又只好默默地工作。
我并不把罪犯帮伙看作敌人,而是把他们看作转化的对象。我们中间有个绰号叫“Joe My Baby”(我的孩子乔)的非政治犯,后来他加入了非洲人国民大会,在帮助我们向监狱内外传递材料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有一天,我们听说博加特在石灰石料场遭到了一名狱警的殴打。我们没有亲眼看见,但是我们却看到了结果。他的脸上有伤,而且伤势很重。博加特在走廊里走到我的面前请求帮助,我毅然接收了他的请求。
我们一直在寻找与当局对抗的方式,报告打人事件就是我们能够向监狱当局交涉的一种方式。在博加特被打前不久,我们得知一位名叫“甘亚”的阿扎尼亚泛非主义者大会会员也遭到了一位狱警的殴打。我以一名律师的身份致函监狱长,代表甘亚提出抗议。我被带到监狱长办公室,监狱官员们在那里接待了我。他们一致否认有打人事件发生,问我是怎么听说的。我坚持要求把殴打甘亚的狱警赶出罗本岛。他们拒绝了我的要求,说没有证明他打人的证据。但是,随后不久,那位打人的狱警还是被从岛上调走了。
这件事使我受到了鼓舞,所以,当博加特请求帮助的时候,我立即要求见监狱长。第二天,我又被叫到监狱长办公室,监狱长和蔼地告诉我,他们已经对案件进行了调查,打人的人也被解雇了。“那是违反规定的,”我说,“这个案子应当进行审讯。”
“不,”他说,“我们已经调查过所谓的受害人,他否认曾经遭到过殴打。”
“那是不可能的,”我说,“我昨天才与他谈过话。”
监狱长向一位中尉招了招手说:“你亲自去了解一下。”中尉把博加特带进办公室,他的脸上还绑着绷带。监狱长问他是否遭到过殴打。“没有,老板,”他轻声说,没有理会我正在瞪着他,“我从来没有遭到过殴打。”然后,他立即被带走了。
“好了,曼德拉,”监狱长说,“这个案子了结了。”监狱长因羞辱了我而感到非常得意。他显然为了让博加特撤诉而用额外的食物和香烟贿赂了他。从此之后,在接受案子之前,我要求当事人一定要提交签过字的书面委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