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瞬间似被彻底推倒(翻)的骨牌。
生活一切由零,甚至负数开始。
四川之行,我目击天堂顿变炼狱的灾区。
在最悲壮的情景下,我上了人性的一个美好课堂。
我说过。我不想哭。因为我相信微笑能抵御悲痛的来袭。这是上机前对自己许下的“承诺”,我一直紧守。直至听到部队们在吭声高唱进行曲,我站在临时的小木台,望着台下的年轻小部队,每个喉头都释放出百种滋味,军官说他们有的失去了父母,有的严重受伤,有的只剩下自己..部队临时基地的天空上,嘹响着震天的进行曲。是血浓于水的效应吗?是来自同胞的感应吗?是悼念吗?是激荡吗?我内心似扭成麻花状,很痛。曲子在微凉的黄昏中响彻,我听到一半,眼泪静静流下来,缓缓地,不动声色地,泪水滑过双颊下巴,直抵这片黄土地之上。在满布泪水的眼眶中,我看到一个小伙子偷偷哭着,泪水直滚,我俩一刻四目交接,他流下的泪和我当下流下的眼泪似共坠进同一个泪海,一刻的汇聚,我努力给他一个温暖的微笑,但我愈努力挤出微笑,泪水却“作对”似的汹涌奔流。也许在这小伙子的生命中,我就只能给予这么一点点的微笑鼓励,但看到他在泪水中努力地回应我的微笑,我知道,这短短数天的行程,意义已牢牢地抓着了。我们的行程很紧密,我没有余闲停下细听每一个感人的故事。这些年轻小部队体形并不魁梧,但却承担起拯救性命的重大使命,作为他们的父母,是在一种怎样的不舍和心痛中?人性的美丑,就在这些大灾难中,有了一次大彻大悟。舍己的精神,在5月12日之后,有了一次最动人的示范。
良善,你我都有,但在这繁华盛世中,我们都安逸于自己的生命乐土,我们的善心会偶尔爆发一下,偶一而为的善行,足以安顿我们的良知好几个月。这个世界太吸引,我们都汲汲忙于寻找对自己有益的人与事。“帮助别人”、“恻隐”、“善心”、“仁慈”我们都有,只是偶尔我们会因为这个绚丽缤纷的世界而忘了遵行。又或者,我们都习惯带着一把隐形的尺去帮助别人。计算也许是人既定的人性特点,在施予的同时,我们也必须学习更大的慷慨。这地震的一课,让我们见证了一个又一个不设上限地帮助别人的动人事例。
我坐在大巴士里,临近灾区,我看到连绵的不是蜿蜒山脉,却是恍如倒下的骨牌。房子塌了、歪了、扁了、断了、曲了、毁了、裂了、碎了、破了,而且大都..空了。十室却是九点九空。钢条、木头、砖瓦,仿佛被顽童刻意推翻的积木。受灾的人民似被迫进行户外的露天扎营大会,帐篷一个紧贴一个,蓝色的帐篷色调,似喻意着一种劫后的悲忧。帐篷外的简陋小木凳彻底取代了家中的大沙发和饭桌,我看到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妇人,一手握着一碗大大的白饭,一手握着一碗类近炖猪肉的菜,我猜,美味与否已经落得不再重要。由受灾的一刻开始,寻常的平民百姓突变成一无所有的灾民,这身份的巨变不幸见证了黄先生的精练歌词:“知否世事常变,变幻原是永恒,经得风浪起跌,当然有幸有不幸。”
“好好活下去”是唯一的选择。生命不是汽水罐,生命的可贵是来自我们谁都没有任意丢掉的权利。劫后余生的生命该如何活?如何“好好”地活呢?我们遇到美好的事,大都会笑。“好”与“笑”,似乎有某种秘密的联系。既然温总鼓舞受灾者要“好好活下去”,大概亦希望他们能在苦难中带着微笑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