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1)

别说再见:波切利自传 作者:(意)安德烈·波切利


那年夏天非常热。阿摩司和他的朋友们在院子里踢球,一个个汗流浃背的,不顾奶奶和塔塔?奥莉亚娜的训斥,轮流跑去院角的水龙头下冲凉。奶奶和塔塔·奥莉亚娜既担心孩子们的健康,又为那些花儿的命运发愁:它们无一例外地都被踢到门区外的球压断了茎。比赛结束后,孩子们坐在老藤架的树阴下,架上垂着一串串飘香的葡萄,每个人都各抒己见,评论胜利或失败的原因。

然而,有天下午,阿摩司第一次开始讲一件事,就立刻俘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几个月前,他在学校里认识了一个非常漂亮甜美的女孩,她叫埃莱奥诺拉,是到学校去看望她哥哥古伊多的。她对每个人都很友好,大家也都非常喜欢她。“一开始,我没理她,她和这个聊完了,又和那个聊,”阿摩司说,“但我觉得她总在往我这边靠近。忽然,我低声哼起歌来,而她也开始专心地听我唱。最后,她做了自我介绍,我们整个下午都呆在一起聊天,聊彼此的家庭和各自的爱好,刚开始她还有点害羞,但在我的鼓励下她就不那么拘束了。”

阿摩司讲得那么专心,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为现实平添了许多幻想出的画面,这些只是出于孩子初次迷恋一个人而产生的狂热,那真是种不折不扣的迷恋。埃莱奥诺拉,也就是古伊多的妹妹,她的确是到学校去看她哥哥的,大家也非常喜欢她,尤其是阿摩司,但由于他的害羞,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比阿摩司年龄大的男孩身上。事实上,只有那次当阿摩司唱起一段旋律的时候,埃莱奥诺拉才注意到他。从那以后,阿摩司久久地幻想着能够牵她的手,远离同学们,走进她的心里。但这在现实中并没有真正发生,因此,阿摩司想要让自己相信,也想让弟弟和玩伴们相信它发生过,而他们现在正怀着强烈的好奇心,聚精会神地听他叙述。没有一个人打断他,也没有一个人提问,那对大家来说是一个有些神秘的新话题,每个人都在心中塑造了一个形象:一张女孩的脸,亲切的轮廓,蔚蓝的眼睛,友善的微笑。阿摩司的叙述也慢慢地开始充满了具体的描述和各种细节,那个形象被他描绘得越来越清晰,直到成为一个完美的女孩。现在,那些孩子都想要结识埃莱奥诺拉,他们都自认为已经喜欢上了她,所有人都愿意勇敢一点,友善真诚地对待她,并且开始学习献殷勤的艺术,其实,也就是学习如何展示优点并小心地掩饰缺点。

与此同时,家里人正热火朝天地准备着打谷后的晚餐。晚上八点左右,所有和巴尔蒂先生一起工作的人都会过来吃饭。白天,他们收割麦子、打捆,然后堆成麦堆,把它们一捆捆地放进庞大的打谷机里,最后机器就会把麦粒和麦穗自动分开。大包的麦粒将被存放进专门的粮仓,或直接送到磨房去。阿摩司也参加过几次劳动,他穿着小短裤和短袖汗衫,而这身行头似乎总是故意要泄他的气,根本就无法抵挡汗水、灰尘和昆虫的袭击,令他奇痒难忍。那天晚上,大家总结一年来的收成,所有人都大声地说着、笑着,当然,阿摩司也得唱几首:这就是他不愿早上床睡觉所要付出的代价。大家会聚集在户外,坐在藤架下吃晚餐,他很喜欢这样,因为大人们可能还会给他一点葡萄酒喝。

在讲述的间隙,当他正集中精神寻找新的回忆,以便让他的新幻想更加生动时,他听到了妇人们的声音,她们正在家里忙碌着,讨论着座位顺序和食物数量……那是多么甜蜜的儿时回忆啊,童年也许有些艰辛,但仍是明媚的,因为它充满了一个孩子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感情。

那天晚上,我们的小歌手也是众人关注的焦点:每个人都有问题要问他,都有故事要讲给他听,大伙为了逗他开心,纷纷回忆起他小时候的事来。乡下人都是纯朴慷慨的,故乡就是他们的根,两者密不可分。所以,当他们一见到这个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不得不远离亲人的孩子,大家都本能地变得温柔起来了。晚餐临近尾声,感人的时刻到了,有人觉得应该纪念一下阿尔奇德先生——阿摩司的爷爷——他是去年十一月去世的,因此,这也是第一次没有他参加的打谷。他以前常常和农夫们一起劳动,总爱自称为“大地诗人”。莱达奶奶被深深地感动了,她儿子的眼中也泪光闪闪,尽管那只是短暂的一刻;埃迪夫人巧妙地岔开了话题,虽然大家的注意力似乎并没有真正地随之转移,但至少结束了那一夜对于往事的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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