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花样孩子的草样年华(1)

世纪之痛 作者:阮梅


“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在调查中我看到,由于种种原因造成的监管不力,许多留守儿童的生活状态便像极了一丛蓬生的野草,自生自灭、枯荣由天。生命力顽强的孩子还有可能经过磨炼,意志越挫越韧,各方面能力超常发挥,但也有的孩子经不起日蚀月磨,冰刀霜剑,导致伤痕累累,甚至身心俱毁——

孤寂心思有谁怜——

杰杰 十一二岁的样子,是我所调查的一国家级贫困县初一腼腆小男生。

梳得顺溜溜的头发,拉得齐整整的衣服边,白白净净的手脸,不时露出羞涩涩的笑模样。看得出来,他特别在意自己在他人面前的形象,愿意给人以开朗大方的感觉。只是他的笑,却总让我看出别有一股揪痛人心的忧郁。和他谈话的时间本来只准备了十分钟,但他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却又欲言又止,且总是在我刚做出结束谈话的暗示时,抬头冲我一笑,使我不忍送他回教室。

“父母出门五六年了,现在习惯了吧?”我问他。

“不习惯,以后也不得习惯,我天天盼他们回来……”

“我想回我自己的家,在伯父家里,我老是想哭,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个儿小,有时候同学就欺负我……我心里有自卑感,虽然我知道个儿小不是自卑的理由,但父母不在家里,眼泪总是容易流出来……”

“我住在伯父家,堂兄经常欺负我,很多事情就我一人做,有时候写作业的时间都没有。有话不想跟伯父说,想跟爸妈说。心里总有要哭的感觉……”

“还有、还有,回家以后,看不到爸爸妈妈,听不到爸爸妈妈的声音,心里总觉得空。我想父母能够在家,晚上我睡觉的时候,妈妈能够进来看看我,爸爸摸摸我的头……这样才像一家人的样子……”

上课铃声响了,离开我的时候,他走几步一回头,似乎还有很多的话想要倾诉。在他最后一次回头时,我看见他很快地抹了抹眼睛。显然,我的问话触到了他的痛处,对父母难以抑制的思念和眼下没法适应的生活环境又使他有了流泪的冲动。在看到他以袖拭泪的那一瞬,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里曾让多少母子痛哭流泪的一幕——母子被迫分离的揪心场景突地闪现在我眼前……

超超 初一学生。小学二年级起,父母就外出打工。在我向学校提出要几个表现不太好的留守儿童进行座谈时,学校把他给了我。

据班主任老师介绍,超超是那种很有攻击性的孩子,打架有瘾,一打就非得把人打伤不可。

凭第一眼的印象,即可判断超超与杰杰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类型。果然,他说话大大咧咧,粗声大嗓,问一答十,竹筒倒豆子,整个人像极了一把浸满了汽油的柴火,似乎丁点儿火星靠近,就可噼噼啪啪地着起来。

我和他的谈话就这样开始了:

“父母在哪儿打工?”

“现在不知道!”

“好多钱一月?”

“不知道!”

“父母当时出门打工时,你怎么想的?”

“不愿意他们出去!”

“为什么?”

“父母在家里好些!”

“为什么要和同学打架?”

“他们看不起我,他们总是笑我、骂我。”

“骂什么?”

“野家伙!”

“像这次,你把别人的眼睛打伤了怎么办?”

“打伤了别人,爸爸妈妈就会回来!”没想到他的回答让人心惊肉跳。

“你怎么晓得他们会回来?”

“不出事他们不会回来,出了事,就会回来!”

“以前出过什么事?”

“我的腿摔断了,他们就回来了。”

“怎么摔断的?”

“一天下大雨,同学都有人送伞,我没人送,我一个人就在雨里跑,碰到了一辆摩托车,撞断了右腿。”

“妈妈回来陪了你多久?”

“没到两个月,腿好了,妈妈就走了。”

“你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愿意我的腿没有好。”

“……”我无语。

“如果腿没有好,妈妈就不会走……”

说完这句,刚才还呛着一股火药味儿的声音像陡然浸满了潮气,一下子低了好几度,最后超超竟当着我的面哇哇大哭起来……

徐洁 初三学生,我在一学校组织留守孩子座谈时,他偷偷把一封信塞在了我的口袋里。找老师了解情况时,管德育的副校长说,这也是个在学校里上课只打瞌睡不听讲、带头逃课闹事、影响很坏的“老大难”孩子。拆开孩子的信,字里行间,我听到的却是一个软弱无助的孩子在泣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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