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是宽容的。巴黎对海涅同样宽容慷慨。
巴黎人说,从没一个真正的才子在巴黎饿死。他们显然承认海涅是才子。1835年,不到四十岁、从未为法国工作过一天的海涅,开始领取法国政府退休金。
退休金来得却正是时候。因为,海涅遇到一个女人。
中国人认定佳人必配才子。这也是天性古板严肃的中国文人疯狂追逐美女的真正原因:他们错误地认为美女相伴才能证明自己是才子。
才子必风流,当然是胡说。风流的必才子,胡说加三级。然而,才子海涅,确实风流。年少春衫薄的他,在欧洲文坛轻易“赢得青楼薄幸名”,其情色江湖地位,还在歌德之上。
酒色之徒,不折不扣!
海涅风流倜傥,敢爱敢恨,率性不羁。在理性云雾浓烈厚重的德意志文化天空,他是千年一遇的手握“刺破青天锷未残”感性闪电的另类天使。
海涅 凭着《歌之集》,海涅“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情倾德法,艳满欧洲。
二十八年前,我在四川外语学院简陋的教室里读完《欧洲文学史》,真正变成文学青年。这本四百三十七页的名著,海涅占整整六页半,地位那是相当的高。
可我从不知海涅与女人有什么瓜葛。这六页半,一个字都未写到海涅的女人。
盖海涅的女人,相当有点上不得台盘。她们大多是流莺。旧上海称为“钉棚”,古罗马称为“诺克提里埃”。
海涅热爱流莺,情有独钟。因为他的初恋。
1816年6月,希望海涅成百万富翁的母亲送他去汉堡伯父所罗门处学徒。所罗门超级豪富。甫到汉堡,海涅便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十五岁的表妹阿玛丽。
他们上演了传统戏码:阿玛丽开头半推半就,甚至略带鼓励。当全身血液被点燃的贫穷表哥彻底拜倒在石榴裙下之后,她便决然离他而去。
痛彻心肺的失恋让十九岁独处异乡的杜市少年文思泉涌,诗篇缤纷:
乘着歌声的翅膀
心爱的人,我带你飞翔
向着恒河的原野
那里有最美的地方。
一百多年来,无数人听过这首歌,他们心悦诚服阿玛丽的美貌。其实,经海涅研究者考证,阿玛丽长相一般,甚至不算漂亮。但在海涅眼中,她沉鱼落雁。
天才虽然已经写下传世名作,但距离被世界承认还要再等十多年。
1823年,已离开汉堡的海涅又爱上了阿玛丽冷艳的妹妹特蕾丝。不幸的是:她直接拒绝了海涅。
因此,昭告所有一贫如洗的表哥:纯真爱情,并非迈入富豪世界的门票!
《歌之集》(Buch der Lieder)。海涅诗歌天才铁证,在世时即再版十三次,与《浮士德》、第九交响曲和奔驰车并列“德意志文化金字招牌”。
阿玛丽1821年嫁给东普鲁士庄园主弗里德伦德。《歌之集》出版时海涅偶遇身材发胖的阿玛丽,回来写信给女友,说:“这世界真是愚蠢乏味、寡淡无趣,嗅起来像煞枯萎的蝴蝶花。”
所以,郑重提醒:老情人不要再见面。莫若相忘于江湖。
海涅失恋后,以圣保利代阿玛丽。汉堡是德国第一个开阜的码头。圣保利首开德国红灯区先河,至今仍为各国官方代表团观光汉堡之保留景点。
海涅横扫圣保利,扶贫对像包括“长腿玛勒”、“毒品卡塔琳娜”、“稻草人叶塔”和“高个子玛尔维娜”等。旅居伦敦和佛罗伦萨时,流莺是他对付身体不适和精神忧郁的“常用药”,他还告诉朋友莫德,女人胸脯是他的“最佳放松工具”。
海涅,这个被富家女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贫穷犹太少年,在圣保利找到了他梦寐以求的接纳、抚慰、尊重和百依百顺。他从此一生忠于红灯区,经验多到可以当裁判。他对柏林红灯区评价很低,认为它们与汉堡同业相比,只是“带点儿礼貌的下流场所”。学过医的弟弟马克西米里安多次警告海涅红灯区危险。海涅置若罔闻。结果是,《歌之集》还未出版,海涅已得梅毒两回。
此后,海涅才结束了纯天然行为,改用防护措施。
每当下班之后,香榭里舍大道有一道柔美超过塞纳河的风景线——灰衫女
这些纱厂女工和商场售货员都是好人家女儿。她们穿着灰色上班制服来此莺燕,希望路过的绅士帮助她们多带几个法郎回家。
《歌之集》出版前,海涅给一位贵妇写信说:“女士,如果谁想让我爱上她,那她须得先把我当成流氓。”
写这样文字的,肯定是才子。真正的流氓,都说自己是才子。
才子海涅说,不了解灰衫女,就不可能了解巴黎。他根本认为这是社会分工的不同。顺便说一声,德国第一个工会的缔造者拉萨尔曾与海涅并肩散步香道两年,尽览巴黎水色。直到结婚后,海涅仍经常散步香榭丽舍,直到他迈不动腿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