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天气是绝好的杀人放火天。朝阳的妻子带了一帮人,拿棍子的拿棍子拿菜刀的拿菜刀,皆是二十几岁摸样,叫叫嚷嚷气势如虹。她穿着一件蓝色风衣,黑旅游鞋,长发随风飘动,朝阳站在她对面跟她解释他没和那个女同学怎样,妻子一脸愤怒地抬手将他拨到一边,飞起一脚朝他身后的女同学踹了过去,正中小腹,女同学当即表情痛苦地躺在地上,嘴里喊着:报警,报警。朝阳的妻子又弯腰抓起女同学的头发,同时用脚踢她脸。她的这些动作都是在沉默中进行,她没有骂她,没有说任何难听的话,始终沉默,咬牙切齿。此时同学们反应过来,上前拉的拉,扯的扯,劝的劝,打电话报警的报警,叫老师的叫老师,朝阳妻子带来的一帮人看谁拿手机就朝谁喊“敢报警,老子砍了你!”,又喊骂着冲进人群去拉那些拉架的人。我们的诗人朝阳不再是主持典礼时活蹦乱跳的猴子了,他一直呆站在一旁,就像被点了穴位一样。
和所有警匪片无丝毫差异,人家打完闹完快散场了,人民警察伴随着难听的警笛声出现了,记录下所有在场者的名字,有关的人全部带回派出所审问,还带走几个同学做目击者,让剩下的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剩下的人自动分为几个群,在原地站成圈开始讨论。我和安诺到前面打字复印社帮杨戈缩印情诗去了。
我们刚一上楼,就听到楼上沸沸腾腾的,有女生尖叫着“死啦,死啦”冲下楼梯,接着南生平躺着被抬了出来。我让安诺赶紧去叫杨戈和李林飞,自己冲去看究竟怎么回事,随后医院的急救车呼啸着开到了楼下,食堂李师傅系着围裙一路小跑赶过来,人未到声先传,劈头问着这警车刚走救护车又来了怎么回事呀这是,待他低头看见南生被抬上了救护车,一头扎到了南生身上,声泪俱下,说你这孩子挺好的,怎么说死就死了呢,我得那一等奖我也没想到啊,早知道这样我让给你啊,什么破一等奖,丫的一毛钱奖金也没有哇!
我和张老师还有另外几个男同学跟着上了救护车,路上医生还问我们刚才哭的那个老先生是他家属吧,怎么没跟着来?张老师说不是,是食堂做饭的。接着张老师打电话给张佐,要他赶紧组织同学们先凑点钱送到医院,快到医院时张老师又打电话给他,叮嘱他告诉与南生关系要好的同学先别通知他家里。半分钟以后张佐打电话给我说南生出事了,问我有哪些人和他关系要好,我告诉他我正在救护车上,估计他没什么朋友。张佐说,操。然后挂断了电话。
到了医院急诊,接连着化验洗胃输液,看到南生折腾着大口大口呕吐,我立刻也吐了,吐得胃酸都出来了还是恶心,一个男同学扶我到走廊休息,他站我旁边抽烟,我说你抽烟我也恶心,你进去帮他们去吧,他答应一声踩灭烟回去了。一会儿,安诺、张佐、杨戈、冯场、李林飞和一大帮同学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一进门气势汹汹的见人就问刚才救护车送来的人在哪儿,我朝他们招手有气无力地说在这儿呢,半天他们才看见我拉着我问怎么样啦,见我眼睛挂着泪水又说这回完了死了吧,杨戈蹲在我脚边大口抽烟,充满懊悔地说,是我让他去死的,我是开玩笑啊,他还真死了。李林飞也蹲下安慰他说南生早有自杀倾向,不怨你。安诺顿时大声哭起来,抽噎着说这么好玩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呢,太没创意了。
南生已经抢救过来了,吃了安眠药,分量不够,死不了。
南生没死。
这些天一直卧床不起的冯场算是彻底好了,他本来为文学比赛的事儿生气,现在好了,南生以死做了抗争了,他觉得南生就像代替他死了一回,对南生表示了革命同志般的敬意。
几天后,文学院补发给了南生一个小说二等奖。
几天后,冯场雇车从出版社拉回了他的一千本散文集,只送给了南生一本,其余一律不赠送,他说他的作品是用心血写出的,读者需要购买,这是一个作家应得的回报。他送给南生的那本书扉页上写着:“送给南生同志,你的革命精神永垂不朽。”
顺便说一句,他散文集的名字叫《坚信未来》,重约一斤,急时可做武器投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