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12月20日,李林飞陪我到市场上买了居家生活必要的东西,锅碗筷子盆子凳子,还有一个烧煤的小炉子和烟囱。
我和安诺在离文学院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平房,二十几个平方,房租每月四百元,包括水电费,房主近五十岁,女性,北京人,身材矮小,稍胖,她叫王玲,我记得小雅和安诺与她讨价还价时候她不停咳嗽。屋里是水泥地,顶棚装修过,墙壁糊了旧报纸,有一张旧写字桌,一张摇晃的双人床,所谓的床其实就是简单的木架子上面铺着两张门板。
我和安诺居住的第一个夜晚,床塌了,她说我是年轻气盛把床都干塌了,我们在塌了的木板子上完成了那晚的事,木板子敲得水泥地嗒嗒地响。后来我用许多铁钉把木板和床架子钉得很牢固。
小房间还是有阳光的,有朝阳的窗子,安诺挂上了红窗帘,床的周围也挂了红帘子,躺在里面,是泛红晕的巢,有温软的被子,我们买了毛毯铺在上面。站在胡同口等骑三轮车卖蜂窝煤的人,购买一百块煤整齐码放在窗台下边。我们不会生煤火,经常向旁边的邻居借,我拿一块蜂窝煤到邻居家敲门问能不能换一块烧着的煤生火,夹煤的钳子也要用力均匀,否则煤要碎掉。
在很深的胡同里,我们的房子是并排的两间房间,我们住其中一间,江苏的裁缝夫妇住另外一间,他们人过中年,相互间的家乡话我和安诺听不懂,说普通话我们尚可猜测。男人有点驼背,头发自鬓角开始发白,常围着土布围裙,女人瘦小精干,看到她时总是在忙碌着烧火做饭拆洗的,她的手和男人一样布满老茧。我跟安诺开玩笑说她到四十岁以后,逐渐会显现出这个江苏妇女的迹象。她斩钉截铁地说自己绝对不会活到四十岁。她说她要在美丽衰退之前死去,哪怕自杀。
我们几平方米的院子,靠门夹角处有一棵桃树,春天开零星的花,我见过一次,很漂亮。那棵小小的桃树,我和安诺曾说好如果生气分开了,或者走散了,就回到这桃树底下相见。有部电影里是这样的。可惜电影只是电影,人学不来的,等到我们争吵,彻底的争吵,那么轻易就破碎了。我们的伟大友谊。桃树不知死活,人是从没有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