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杭州回陕不久,杨虎城被“革职留任”,5月初,蒋介石派人催杨虎城准备移任出国。5月27日,蒋介石一到庐山,一天都不许耽误,叫杨虎城飞上海,续飞九江。
6月4日晚,杨虎城一行登上庐山。在小天池路口,陈立夫和邵力子等正在焦急地展望,一见来人,立即高兴地上前,握手寒暄。邵力子在国民党五届三中全会上被正式任命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长一职,6月1日,他和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长陈立夫一起上山。此时见到西安事变以前的旧搭档,笑着问:“杨将军是第一次到庐山吧?值得看一看。”
杨虎城脸上也带着些许笑容,回答:“我1933年夏天来过,那是在火莲院参加过将军训练班。我和郑洞国、卫立煌还是训练班的同学。”
邵力子大笑,几分遗憾地说:“阿拉那时已到陕西上任了,年纪不算老,怎么记不住了?”邵力子当年55岁,在国民党中央一级干部中已属高龄。
陈立夫在旁边跟着大笑,眼睨着杨虎城的举止轩昂,笑声渐渐低沉下来。扪心自问:如果他不是国民党中央的组织部长,如果他和蒋委员长没有非同寻常的渊源,如果他不是在政治漩涡中滚打几十年,他会不会在数日前布置暗杀这位西安事变中叱咤风云的人物?在5月27日杨虎城到达上海前几天——陈立夫命令国民党中央党部调查科季元朴请来镇江江苏区监察使署的褚龙吟,安排好吃好喝好前程,在自家住宅南京常府街18号二楼,亲自向褚龙吟如此说辞:“这一次张、杨拥兵叛变,劫持统帅,个个都欲得而甘心。委座豁达大度,对张学良仅叛十年徒刑,还要呈请政府特赦。对于杨虎城毫不惩处,让他逍遥法外。我今天作个持平之论,张学良对于党国起码有功有罪,如统一东北,统一华北,解散扩大会议,都不无微劳。杨虎城完全是委座提拨起来的,竟然犯上作乱,实在是罪不容诛。许多忠党忠国之士都激于义愤,要求杀他。我不能不俯顺舆情,又不能不善体委座德意,所以把你特地找来,和你商议。只要你肯承认杨虎城是你杀的,事实上不一定要你动手,绝对保障你的生命安全。为了遮掩外人耳目,顶多让你坐上5个月牢,由中央提请国府特赦,我私人出资,供你出洋留学,到哪一国去,你自行决定。回国以后的职位,我完全负责。至于具体行动,你和季元朴上来,这件事我想你一定不会不干的?”
但陈立夫想错了,褚龙吟虽然其父与杨虎城有宿怨宿仇,但他宁愿死,也不愿做不明大义,残杀爱国人士的凶手。此事后来在陈果夫的干预下,以“目前尚非其时,以后相机处理”为结束。
陈立夫此时在庐山上百般感触地看着杨虎城这位从生死簿上活过来的人,搔了搔早生的华发。陈立夫面目清秀,唯“少年白”,三十七八岁的年龄,已白发参半。他对杨虎城表面上非常恭敬,声音低哑地说:“杨将军的住处励志社已做了安排。不到处请随时指正。”随之紧紧地握住杨虎城的手,充满着热情和敬佩。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
6月7日下午,蒋介石在13号官邸接见杨虎城。那天蒋介石穿着长衫,很随意亲切。宋美龄穿着淡色旗袍,指着桌上的西瓜、葡萄请杨虎城随用。一看杨虎城满身戎装,连风纪扣也扣得紧紧地,宋美龄连忙吩咐,“这又不是在军委会,快解开解开。”蒋介石也笑着点点头。
杨虎城仍然没有解开风纪扣。他正襟危坐,费力地听着蒋介石的浙江话:“中央叫你出国,是对革命将领的爱护。你是个苦出身,是总理的忠实信徒,中原大战是立过功的。我是记得很清楚的。党对你的信任和提拔,也不能忘记。”
杨虎城认真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