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刚抬到大街上,就累得人们大汗淋淋了。老鼠四知道人们抬不动这棺材,早就准备了一辆大车。大夯不同意拉,看着人们实在抬不动,也只好同意了。
石大夯为爹圆坟回来,二旦便急忙跑来找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支书,快看看去吧,大娘掉到猪圈里了!”
大夯不知出了啥事,便大步流星地赶来,只见猪圈旁围着一大群人。他把人群拨开一看,娘浑身沾着臭屎,气得躺在地上哼哼。
大夯扑上去把娘抱起来,急急地问:“娘,这是怎么了?”
原来,大夯给爹圆坟刚走,韩天寿就把石大娘叫到大队部,阴阳怪气地问:“偷谷子的事你说怎么办?”
“现在人死了,要杀要砍,随你的便。”
韩天寿见老太太态度强硬,心里老大的不舒服。但他仍挤出一丝奸笑,“我对你既不杀,也不砍,就按大夯制订的村规民约办。”
“你想怎么着?”石大娘硬梆梆地问了一句。
韩天寿指着墙上贴的《村规民约》,一字一顿地念起来:“逮住偷秋者,处以十倍罚款,并游街示众。罚款嘛,等支部研究后再说,现在就带你去游街。”
石大娘不去,韩天寿硬叫民兵把她推搡到大街上,并给她脖子上挂了一大串谷穗,敲着锣游起街来。
石大娘气得脸色煞白,浑身哆嗦。她觉着丢人,不敢睁眼,就这样走进了临街的猪圈里……
石大夯把娘搀回家。他边给娘擦洗边骂:“韩天寿,你真他妈的缺德!”
46
“低指标,瓜菜代”嘲笑了大跃进的失败。美丽的幻想终究代替不了现实。事实教育了全党,立即采取措施纠正“五风”,克服了“一平二调”,社员们分了自留地,划小了社、队的规模。经过全党的努力,艰难漫长的岁月终究过去。
如今东堤下大队已经恢复了元气,丰收景象又呈现在眼前。方田里谷穗像狗尾巴,大玉米像牛犄角,棉花如花似锦。果园里硕果累累,果香四溢,到处展现着一片丰收景象。经过三年自然灾害,挨饿挨怕了的社员们在期盼着丰收。
天有不测风云。一天中午,突然刮来一阵凉风,一道黑鸦鸦的云彩像道山梁压过来。
俗话说,“屁是屎头儿,风是雨头儿。”人们见天上来了,纷纷往家跑,赶紧拾掇院里的东西,往家轰赶着到处乱跑的鸡鸭,关紧窗户,上好雨搭,忙个不停。
院里还没拾掇完,门窗还没关好,那浓重的乌云就把蓝湛湛的天空罩住了,整个村庄像扣在一只巨大的黑锅底下。随着一道耀眼的闪电,一声炸雷把云彩的幕布撕开个大口子,瓢泼大雨倾泻下来,大街上顿时成了一条浊浪滚滚的小河,打着旋涡向村外流淌。
水是生命之本。人们想水盼水,然而对水的承受力是有限的。他们看着阴沉沉的天,望着那瓢泼大雨,大声喊叫着:“别下了,再下就成灾了!”
老天并不听人的指挥,大雨仍没有停歇的意思。人们跑到村外,早就沟满壕平、满地净水了,庄稼被淹了。人们诚惶诚恐地喊叫:“老天爷,可别再下了,再下就受不了啦!”
大雨下了三天三夜,仍没有止息的意思。石大夯放心不下黑龙河,他和几个民兵一直在大堤上冒雨巡逻。大堤外的庄稼绿油油,齐刷刷,丰收在望;大堤内,混浊的河水打着旋涡,湍急地向下游宣泄,水位不停地上涨。突然,一种恐惧涌上心头。他怕河堤决口,立即派人回村让碾子组织民兵上堤,以防不测。
晚上,县委召开紧急电话会议。县委书记陈列夫用抑郁的声音告诉大家:“据天气预报,有一个高压低涡盘旋在全省上空,受北来冷空气的抵制,近三天全县依然有大到暴雨。上游水库的水位已经超过警戒线,各级党政军民要立即行动起来,一方面按责任分段把守好黑龙河大堤,一方面立即组织所有劳力,在村周围垒筑土埝,做好防汛抗洪的一切准备。丢掉幻想,准备战斗!”
爹娘给大夯讲过民国六年发大水的情形,一想起那惨景,心里就无比恐惧,脊梁沟子发冷。水火无情,人命关天,决不能掉以轻心!
散会后,公社党委书记鲁子凡来了。他把石大夯和韩天寿叫来,严肃地强调说:“黑龙河码头镇段是全县重中之重,要不惜一切人力、物力、财力保住大堤。陈书记、杨部长和县武装部关政委,马上带一个团解放军战士和五千民工前来助阵。你们要全力支持,不惜一切代价配合他们!”
石大夯感到责任重大,马上召开支委扩大会,立即组织基干民兵集合,由李碾子和李仁杰带队,开往黑龙河东大堤。村里的防守工作,由他和韩天寿负责。
令下如山倒。在暴风雨中,大队的广播喇叭打开了,广播着大队党支部的紧急通知:“眼下大雨不停,黑龙河水继续猛涨。基干民兵立即到大队集合,到河堤防汛!”
基干民兵们听到广播,操起铁锨,推起土车,就往大队跑。一个个像威武的战士,站在风雨里,迎接新的战斗。
基干民兵们集合齐了。李碾子简单地布置了一下任务,便马不停蹄地向黑龙河东大堤开拔。其它大队的基干民兵也陆续赶到了。公社书记鲁子凡穿一件军用雨衣,像半截铁塔似的站在泥泞里,给基干民兵们布置任务:“这段大堤历来容易塌方,现在已发现管涌。我们要配合解放军同志,立即修筑一条拦河坝,坚决保住这段大堤!我们的口号是:人在堤在,人与大堤共存!”
解放军战士已经在那里开始了战斗。他们借着手电和桅灯的幽光,以疾快的速度装着土袋子,扛着土袋子在大堤上奔跑。县委书记陈列夫、农工部长杨旭和武装部关政委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指挥着拦河大坝打桩、填袋,大坝在延长上升。
站在河水激流里抢筑拦河坝的解放军战士和基干民兵们,抡着五十磅的大锤打桩,上下飞舞;扛着一百多斤重的土袋子,在泥泞大堤上穿梭奔跑。他们不顾大雨在下,不顾脚下泥滑,跌倒了爬起来,爬起来继续干。一个个淌着大汗,汗水合着雨水流淌。尽管累得腰酸腿疼,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硬是咬着牙顶着干。
黎明时分,雨暂时停了。跑马云在低空飞行,天空露出了一点光亮,看到威武的拦河坝巍然屹立在黑龙河中。
指挥部传来命令,让奋战了一夜的人们停下来喘口气。大家就地坐在泥泞的大堤上休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浑身泥水,脸上五马六道像个泥菩萨。县委书记陈列夫五十多岁了,是个瘦老头儿。花白的胡子老长,看来有几天没刮了。他穿一件泥巴巴的中山服,肩上斜背着个汽车内胎,这显然是为了预防不测。他说:“解放军同志们辛苦了!基干民兵同志们辛苦了!我代表县委、县政府,代表全县五十七万人民,向你们表示崇高的敬意和衷心的感谢!”
解放军战士回答:“首长辛苦!”
基干民兵们回答:“陈书记辛苦!”
陈列夫继续讲道:“初战告捷,但不是最后胜利。我们要发扬战斗到底的革命精神和连续作战的作风,加固大堤,加固拦河坝!这拦河坝关系着黑龙河大堤的存亡,关系到全县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我们要誓保拦河坝,誓保黑龙河大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