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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旗袍的姨妈 三(8)

穿旗袍的姨妈 作者:里程


“你、你又要包庇你的干儿子了?”过山风虽然心虚,嘴还很硬。

“你想干什么?”老师瞪起眼睛朝过山风跨近一步,“我就知道会有这种事情,特意跟在后面,想不到是你。”

“他先动手的,”过山风狡辩道,“不信你问他。”

“现在我不和你谈,明天到学校去再说。”老师说。

一听去学校谈话,过山风的脑袋耷拉下来,语气也变得软和了: “哎,是不是你先动手的,你说一声呀。”

我一把甩开过山风伸过来的手,什么话也没有,转身撒腿一溜烟地跑了。

我跑呀跑,没有跑向回家的路,却跑到了一条大路上。沿着这条大路一直跑下去,就是母亲上下班的工厂。我这会儿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母亲,要问她父亲究竟是不是一个犯人,像过山风所说的那样。

到了工厂门口,门卫室值班的人正在打瞌睡,我偷偷溜了进去。

机器隆隆的声浪震得我的耳膜微微发痛。我沿着一条篱笆隔成的小道朝后厂房走去。走着走着,我看到前面不远处篱笆外有人扒着空隙朝里面吐着唾沫。走近些发现吐唾沫的都是些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学生。有一个男孩子还从地上拣起一块小石子,从篱笆上扔进来。一张巨幅画像矗立在前面的道中央,它挡住了我的视线,使我无法看到孩子们攻击的对象。

我走到巨幅画像的背面。透过篱笆的缝隙,那个男孩把一块石头塞进来,示意我也像他们那样去攻击画像背后的目标。

我摇摇头。这些日子来,只要走出家门,我就会受到别人的追逐和攻击。有时躲在小阁楼上,也会有人用石块来砸我家的玻璃窗。我几乎没有一个朋友。倘若除去学校,我与外界便没有了任何联系。我是在常常受到追逐受到攻击的情况下过着一种担惊受怕的日子,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已经彻底丧失了安全感。那么,现在有人要我这个屡遭攻击的对象去合伙攻击另外的人,这无异于承认所有对我的攻击都是合理的。再说我也从来没有首先向人发动攻击的习惯。

小男孩嗅嗅鼻子,朝我瞪了一眼,显然对我的不合作态度深为不满。于是他又从地上拣起一块小石子从篱笆外抛了进来。小石子划出一条抛物线,在画像背后坠落。小石子显然击中了目标,有人轻轻发出一声“哎哟”声。

被好奇心驱使,我从画像这边伸过脑袋去,想看看那个遭到攻击的目标是什么人。画像背面的人这时恰巧抬起原先低着的头,转过脸朝篱笆外的孩子们哀求似的摇摇手。然后,这人又转回脸,低下头笔直地站在画像前。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像要炸裂了!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站在画像下低着头的人竟是母亲!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工厂的。发疯似的奔跑。唾沫和石子在眼前乱舞,如同萤火虫一般。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我跑过一条又一条马路。行人和梧桐树迅速迎过来退向身后。我撞到一个人。又撞落了一只包。天,旋起来;地,转起来;车辆和人行道都剧烈摇晃倾斜。我拐弯了,穿越一个路口时,里面跃出一条毛色乌亮的黑犬,跟在我后面迅跑。我跑,它也跑;我停下,它也停下。一辆汽车停在路口,我突然起跑,跑到马路对面。我以为甩掉了它,跑了几分钟,它又在旁边出现了。它和我并排跑着,我看看它,它看看我。我和它都气喘吁吁。我抬头仰望了一下天空,夕阳西落,天色是一片惨白景象。它的脸色变得刷白,豆大的汗水从它的额头渗出,一滴滴掉落在脸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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