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蜘蛛下楼,走出正门,来到一个很小的前院花园。这座花园有一道可供人们翻越的篱笆,还有几块大石板,石板间长满了青草。他把杯子举起来,在钠灯昏黄的光线下,蜘蛛变成了黑色。胖查理想象着它大概也在注视自己。
“很抱歉,”他对蜘蛛说道。随后又在体内荡漾的白葡萄酒的驱使下,大声重复了一遍。
他把杯子和卡片放在一块破碎石板上,然后拿起杯子,等待蜘蛛匆忙逃走。但它只是一动不动地趴在贺卡正面那只卡通泰迪熊的笑脸上。人和蜘蛛就这样对视着。
希戈勒夫人对他提过的几句话突然冒了出来,胖查理未及阻止,话语已经脱口而出。也许这要怪他心中的恶魔。也许只是体内的酒精。
“如果你见到我的兄弟,”胖查理对蜘蛛说,“就跟他说,他应该过来打声招呼。”
蜘蛛趴在那里,抬起一根细腿,几乎像是认真考虑着什么。随后它飞快爬过石板,消失在篱笆之间。
罗茜洗了个澡,又在查理脸上留下了一个似有还无的啄吻,然后就回家去了。
胖查理打开电视,但却发现自己开始打瞌睡,于是就关上电视,上床睡觉。他做了个特别逼真的怪梦,足以令他终生难忘。
有个办法可以判断是不是在做梦,那就是看看你是否出现在某个现实生活中从没去过的地方。胖查理从没去过加利福尼亚,从没去过比佛利山庄。但这地方他已经在电影电视里见过太多次了,足以产生一种惬意的熟识感。
一个派对正在举行。
洛杉矶的灯火在他们身下闪烁变幻。
派对中的人似乎被整整齐齐地分成了几群:一群是拿着放满精致开胃点心银盘的人,一群是从银盘子里拿点心的人,还有一群是谢绝的人。那群接受服务的人正围着大宅闲聊、微笑、交谈,每个人都相信自己是好莱坞世界中的重要人物,就像古代日本宫廷中的庭臣——而且,和在古代日本宫廷一样,每个人都相信只要再往上迈一步,自己就安全了。这里有想成为明星的演员,想成为独立制片人的明星,渴望得到制片厂稳定工作的独立制片人,想成为明星的导演,想给实力更足的制片厂当老板的制片厂老板,希望别人能够喜爱自己这个人的制片厂律师——失败后,就退而求其次,只希望别人喜欢自己。
在胖查理的梦中,他可以同时从内外两个角度看到自己,而且他也并非自己。在平时的梦里,他也许只是在参加一次忘了复习的复式记账法财务考试,而且在那种环境下他可以肯定自己最后一站起身,就会发现早上穿衣服时不知怎么的竟忘了穿裤子。在胖查理的梦中,他就是自己,只是更笨拙些。
但这个梦不同。
在这个梦里,胖查理很酷,而且不止是酷。他游刃有余,他聪明绝顶,他潇洒自如,他是这个派对中不拿银盘子的人里,惟一没有接到邀请的。而且(这让睡梦中的胖查理大感惊异,他想不出有什么事会比没接到邀请就出现在某个地方,更令人尴尬的了)他如鱼得水,过得很快活。
他给每个问起他是谁、他在这儿做什么的人所讲的故事都不相同。半小时后,派对中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某个外国投资公司的代表,到这儿来是为了彻底买断某家制片厂;又过了半小时,他将出价投标派拉蒙公司的事,就已经是派对上的共识了。
他似乎比所有人都要快活,沙哑的笑声极富感染力。他指导侍者调制一种被他称作“双重领悟”的鸡尾酒。虽然这酒是用香槟打底,但他还是非常令人信服地解释道,这是无酒精饮品。它包括一点这个一点那个,最后变成了鲜艳的紫色。他把饮料分发给在场的宾客,热心地要他们品尝,最后就连那些小心翼翼地抿着苏打水、好像生怕它会消失的人,也开始兴奋地喝起这种紫色饮品。
接着,依照梦境的逻辑,他带领人们走到游泳池旁,提议教他们“水上行走”的把戏。他对所有人说,这完全是个信心的问题,还有态度,还有迈出第一步的勇气,还有知道该怎么做。似乎派对里的人都觉得“水上行走”是个值得一学的好把戏,仿佛某种深埋在灵魂中的东西,他们过去都会,只是暂时忘记了,而这个人会帮他们回想起这个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