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皮,”格拉奇低声骂了句门德尔,给自己要了酒。
他关照把店老板哥萨克小娘子叫来。她正站在酒馆门口一边喝酒,一边唾沫四溅地讲下流话。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她冲着弗罗伊姆吼道,怒气冲冲地向他白了一眼。
“柳布卡夫人,”弗罗伊姆回答说,邀她坐到他身边来,“您是一位聪明的女人,我是来求您的,就像求我的亲娘。柳布卡夫人,我只能靠您了——起初我靠上帝,现如今靠您。”
“有什么话就说,”她对弗罗伊姆大声说罢,在酒馆里跑了一圈,然后坐回到原来的位子上。
于是格拉奇开口了:
“在移民区,”他说,“日耳曼人小麦大丰收,而在君士坦丁堡,各家南货店有一半货物便宜得跟白给的一样。在君士坦丁堡是只消花三个卢布就能买到一普特油橄榄,可是在我们这儿买一俄磅就要花三十戈比……南货店老板全都发了大财,柳布卡夫人,南货店老板都富得冒油了,要是能小不溜儿地叫他尝点儿滋味,那就算便宜他了……可我的山头如今只剩下我孤家寡人一个,别夫卡·贝克已经归天。我上哪儿都找不到能帮我一把的左膀右臂,我孤家寡人一个,就像上帝在天庭总是孤家寡人一个。”
“别尼亚·克里克,”这时柳布卡开口说,“当年你曾在塔尔塔科夫斯基身上试用过他,别尼亚·克里克对你来说,不是匹配得很吗?”
“别尼亚·克里克?”格拉奇惊诧地反问。“他好像还是单身吧?”
“他是单身,”柳布卡说,“让他跟芭辛卡成亲,你给他一笔钱,帮他出人头地……”
“别尼亚·克里克,”老头重复了一句,像是回声,远方传来的回声,“我没想到他……”
他站起身来,嘴里结结巴巴地嘀咕着。柳布卡快步走在前面,弗罗伊姆·格拉奇拖着步子跟在她身后。他俩穿过院子,登上二楼。二楼住有好些女人,是柳布卡雇来陪伴南来北往的旅客的。
“我们的新郎官在卡秋莎屋里,”柳布卡对格拉奇说,“你在走廊里等我,”说罢,她走进过道尽头的一间屋,别尼亚·克里克就在那间屋里跟一个名叫卡秋莎的女人睡觉。
“够了,别光顾着操女人,”女老板对这个年轻人说,“小别尼亚,先得办正事,然后再操……弗罗伊姆·格拉奇在找你。他要为他的山头找个左膀右臂一直没找到……”
于是她把她所知道的芭辛卡的事,把独眼龙格拉奇的营生统统讲了出来……
“我考虑考虑,”别尼亚回答她说,同时用床单盖住卡秋莎两条光腿。“我考虑考虑,让老头儿等着我。”
“你等着他,”柳布卡对留在过道里的弗罗伊姆说,“等着他,他要考虑考虑……”
女老板移过一把椅子来给弗罗伊姆坐,于是他陷入了无休无止的等待。他耐心等着,好似庄稼汉坐在办公室外等候老爷接见那样。隔着堵墙,卡秋莎在哼哼唧唧地呻吟,夹杂着格格的浪笑。老头儿打了两个小时的盹,也许还要久些。傍晚早已进入深夜,天空一片漆黑,银河金光熠熠,凉气袭人。柳布卡的酒馆已经打烊,醉汉横七竖八地横倒在院子里,像是一些散了架的家具。那个裹绿缠头的年事已高的毛拉半夜前断气了。后来,打海上传来了乐声,一艘英国轮船上在奏圆号和喇叭,乐声由海上传来,后来又静息了,然而卡秋莎,做事一丝不苟的卡秋莎,仍在为别尼亚·克里克而孜孜不倦地给她那美艳如画、潮红灼人的俄罗斯乐土加热升温。她隔着堵墙哼哼唧唧地呻吟着,夹杂着格格的浪笑;上了年纪的弗罗伊姆坐在她门外,没离开一步,直等到深夜一点,这才叩响她的房门。
“喂,伙计。”他说,“难道你拿我开涮不成?”
这时别尼亚终于把卡秋莎的房门打开。
“格拉奇先生,”他满面春色,用床单裹没身子,腼腆地说,“我们年轻无知,错把女人当成商品,其实她们是堆干草,不点也会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