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最终抵达了一个叫做三里桥的地区,这里有足够的生丝让杜克来采买。我带着我的仆人兼翻译阿林一起上了岸,在那些太平军士兵中间穿梭。街上到处都是长发男人,他们不再留满族鞑靼人强迫要他们留的那种大辫子,男人们的长头发因此自由地在风中飘动。所以,鞑靼人骂太平军都是一些“长毛”。
杜克很高兴,因为这里有他最喜欢的上等生丝,和一些质量上乘的丝绸。而我却觉得似乎还没有达到此行的目的,那就是,深入到太平军的巢穴里面去看看。我为什么对太平军感兴趣呢?我也不知道,只是模糊地觉得,我和他们有着某种联系。进入太平军控制的地区之后,一切都很安全,我们没有遇到任何的危险,我最后决定,要前往太平军的大巢穴——苏州去!为什么我当时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呢?这是因为,三里桥这个地方,距离苏州只有二十英里,我已经到了这里,我为何不继续前进呢?我马上就有一个近距离观察太平军的机会了。我就和杜克说好,要他给我几天的时间,他就在这里等我,我去一趟苏州很快就回来。他诡秘地看着我:“要是你比我还要疯狂,那,你就去做你的事情吧!”然后,我雇了一艘小船,带着翻译阿林,沿着那些发光的河道,继续向苏州进发。
我只用了几个小时就到达苏州了。因为有太平军给我发的那个通行证,所以我畅通无阻。在苏州,我呆了一个礼拜。整整七天的时间里,我都穿梭在那些太平军士兵里。我看到了太平军士兵都是年轻人,他们俊美异常,不像在清军统治的地区,中国人的面目和穿戴总是显得繁复、庸俗和猥琐——这样的形象是伦敦一些报刊上漫画的常见题材。而在欧洲人的眼里,大清国人现在是闭关自守和妄自尊大的代名词。假如他们到了这里,和我一样,亲眼看见我所看见的一切,他们就会改变自己的看法了。我看到太平军士兵的衣服十分鲜艳,头上扎着头巾,而身上则穿着红色、黄色或者黑色的衣裤,腰带上有手枪和短刀,看上去非常精神。
一般穿黄色衣服的人都是高级指挥官。我觉得这些太平军将士的穿戴,有时候显得过于华美了,因为他们还要戴有一些珠宝装饰的帽子,加上衣服上装饰着很多中国古老的传说中的瑞兽和花鸟的形象,因此显得十分耀眼华丽。
太平军中的最高首领是军政首脑,叫做“王”,这样的“王”既管理军队,同时也负责处理所有的行政事务。苏州是江苏省的大城市,管理这个地方的太平军最高首领就是忠王李秀成。我在苏州受到了很好的接待,连着几天里,我接连被职务越来越高的太平军的将领接待,他们询问我所见到的上海的情况、广州的情况,以及香港的情况,他们需要这些信息。将领们把我叫做“洋兄弟”,这个称号使我觉得温暖,最后,我见到了忠王李秀成本人!
这是我一直盼望的时刻,它终于来临了!忠王李秀成是在他那修饰一新的忠王府里接见我的。我经过了一番并不繁琐的检查,就被放行进去。里面戒备森严,他的卫兵亲自引领我进入忠王的办公室。
我一看到忠王,就感到他身上有一种理想人物的英雄气概,那种气概是一般人所不具有的。
他非常的年轻,相貌堂堂,英姿飒爽,看见我进来了,就起身来迎接我:“洋兄弟林德利,欢迎你来到苏州!”
他的亲切使我多少有些不知所措,因为,我这是第一次见到太平军的最高指挥官,忠王,一个征战多年的传奇人物!在他的手下,统领着几十万的士兵呢!而他却如此的年轻,比我还要年轻,却又如此的和蔼可亲。我有点紧张和拘束了。我看见他多少有些憔悴,甚至有些偏瘦,这可能是连年征战、缺乏营养的原因,也和没有休息好有关。但是,他的身体似乎十分的强健,也很灵活,举止有着某种特殊的威严和坚毅。他的皮肤有些偏黑,眉毛和眼睛十分协调。他说话的声音十分清脆,但是又有着一种冷静的音质。接见我的时候,他穿着便服,没有穿朝服,不过,他的帽子上镶嵌着一颗很大的宝石,熠熠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