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贾奈达之城 引子(1)

贾奈达之城 作者:邱华栋


在柯尔克孜族人的传说中,慕士塔格峰是一座巨大的圣人墓,它的峰顶是一座城市,城市的名字叫做“贾奈达”,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都是永远不死的人。山顶上还有一个果园,有一个湖泊和一条永远流淌的河流。果园中生活着很多老人,他们骑着白色的骆驼,看守着吃了可以使人长生不老的李子园。——题记

扎格纳特神已经被请了出来,这是一个白色脸庞,没有腿的木偶。他有着一颗镶嵌了钻石的大脑袋,胳膊就是直接从脑袋里伸出来的。他的眼睛非常大,表情是顽皮加上一些吓唬人的 恐怖,但你从他的脸上还是可以看出和蔼可亲的神情来。他不是吃人的神,但是,一些人相信,在这个大祭的日子里如果投身于承载他的车轮下面被碾死,那么就可以立即升天,到达极乐世界。

这是印度教黑天神的造像,他被尊奉为宇宙之主。由于他会不分种姓和信仰地护佑所有虔敬的人,所以人们都爱他。每到这个节日,他都会被抬出来。请神者从接近一万人的他的忠实的敬奉者中间,挑选出了四千人,来拉动承载着他的车辆。他平时在印度教最神圣的大寺庙之一,普里大寺庙里面,但是,现在他已经被请出来了。到处都是人们的喧闹声和喜气洋洋的过节气氛,人们跟在车子的后面,开始了扎格纳特神的巡游。

戴安娜跟在密集和庞大的巡游队伍中间,她觉得可能至少有几十万人在一起涌动,檀木香、汗臭以及樟木的香气混在了一起,使她头晕,使她觉得有些头重脚轻。管弦乐队在演奏,人们兴奋地跟在车子的后面奔跑和拥挤,脚上穿着的硬底凉鞋叩击地面,发出了嗒嗒的声响,如同暴雨击打芭蕉的宽阔叶片。在扎格纳特神要经过的街区,房顶上、窗户里、露台上以及街面上,到处都是人,人们高兴地张望着,期待着神的到来。

忽然,前面一条小巷道中间,一些受惊的牛冲了出来,人们在驱赶着牛群,场面立刻乱了。

但是指挥巡游的人挥动着手中的红旗,勇敢的香客们迎面冲向牛群。有人被撞倒了,人们大呼小叫抵挡和鞭打着牛群,牛被赶到另外一条巷道里面了。戴安娜轻轻地嘘了一口气,因为她担心那些牛会像是西班牙斗牛节上疯狂奔跑的牛,把包括她在内的人给活活踩死,现在,危险解除了。

她在人群中间显得鹤立鸡群,因为英国人很少这么近距离,参与到印度人的节日庆祝里面去。她一边被人群裹胁着,一边还看见了一些背着喷雾器的男人,在经过街道的人身上喷洒 药雾,味道十分呛人。她明白,这是因为有这么多人在一起,政府为了防止有霍乱和别的传染病,所采取的消毒措施。

在扎格纳特神经过的地方,人们把椰子纷纷摔到了地面上,椰子碎了,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像是告诉扎格纳特神的果断誓词一样。很多穿着艳丽的纱丽的女人们,把自己的长发剪了下来,奉献给眼前的神。鼓声十分密集,它们的节奏使现场所有人体内的某种节奏复活了,人们身体的摆动和涌动,应和着这个激越的鼓声。突然,有人扑到了扎格纳特神的车子下面,立即被碾死了——瞬间,那个把自己祭献给他的人已经升天了,车子继续前进。有人立即把敬奉者的尸体抬走,一股血液的腥气向戴安娜的脸上扑来。她害怕了,她还看见,又有人在向神的身体下面那巨大的车轮扑去。场面顿时变得肃穆和紧张了。她忽然又有些振奋,刹那之间,她理解了这些敬奉者,这些把自己的生命供奉出去的人,也许就是瞬间,他们都得到了解脱和救赎。似乎有一种力量也要使她扑向扎格纳特神,那是一种身不由己的欲望——她恍恍惚惚地向神走去,她也有了要供奉自己的强烈念头,因为,这是一个使人迷惑的巨大的磁场,在这个磁场中,她已经迷失了,她拼命向前挤去,准备向那个神扑去,心中的愿望是如此的强烈。

但是,就在她准备扑过去的时候,立即被别的香客给挡住了,因为,更为勇敢的人已经抢先跳了过去,被碾死了。她一下子就被人群挤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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