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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各种颜色的砖房(7)

贾奈达之城 作者:邱华栋


“它一直在流动。它一直在向绿洲逼近。”艾瑞克有着丰富的地理学知识,他看到了沙漠之海的流动。

“我们快到了,可喀什噶尔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我不安地问着艾瑞克。

“一个美丽的地方,戴安娜,你会喜欢那里的。”他回答我。

就是这个目的地,使我的生活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我会在那里过什么样的生活呢?我不知道。

突然,艾瑞克兴奋了起来,“看,领事馆接我们的卡车来了!”果然,我也看见,远处的黄色烟尘中,一辆福特牌卡车正在朝我们开了过来。我知道,有了这辆卡车,后面去喀什噶尔的路就好走多了。

我们被卡车接到了,和那些我并不喜欢但是也不讨厌的驮夫告别,我知道,他们又将踏上回去的路程。其实,一路上真正辛苦的人正是这些驮夫。也许我一生中再也不会去翻越喀喇昆仑山了,但是那些驮夫,他们的一生都将颠簸在喀喇昆仑山南北之间那崎岖可怕的山道上,永无停顿,直到死去。

上了卡车之后,汽车开得很快,我们抵达了叶城。在那里过了一夜之后,当我还在回味着当地的西瓜和甜瓜的香甜时,我们就又出发了。

后来,我们的卡车所经过之处的道路两边,全是那种高大的亚洲白杨树,特别挺拔,似乎象征了生活在这个艰苦环境中的人的精神状态。后面一路都很顺利,但是,天气也开始变得异常的炎热。

我在车上昏昏欲睡,到了晚上,我终于看到了在夜幕中点亮的一些马灯,这似乎是集市上的灯光。而灯光的背后,赫然看见了一堵城墙。

“那就是喀什噶尔的城墙,古老的东方风格的城墙,它沉默地欢迎着我们的到来。”艾瑞克兴奋地告诉我。他的声音中有一些欣喜和疲惫,听上去有些沙哑,就像是从水中发出的一样。一路上,他太辛苦了,现在,他终于放心了。

在灯光如豆的街上静悄悄地行走,我发现这里有一种宁静的气氛,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我还没有看清面目的喀什噶尔。而从我坐船离开英国的蓝色海岸到今天,时间已经过去三个月了。我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我们悄然地走进城门,我们抵达了领事馆的院子门前。

来到了梦想的地方,我准备展开一种新的生活了。

清晨,在领事馆的舒适的房间里,我从睡梦中醒来,一眼就看见了爬在屋顶墙壁上的一只壁虎,它一动不动,好像在观察我这个新来的客人。

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我甚至以为自己仍旧是在旅途中醒来。是领事馆安静的氛围和英式大床,让我立即意识到,我已经在喀什噶尔度过了第一个夜晚。但是,在昨天的睡梦中,我仍旧颠簸在波涛般的山岭之上。

窗外传来的,是集市上维吾尔族男人悠长的吆喝声,还是一种清晨的祈祷?

这是我无法完全肯定的。我的心里立即充满了欢欣。我经历了漫长的旅途,现在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显然,喀什噶尔即将在我的面前掀开它神秘的面纱,而我,也将去体认这里生活的全部的细节和魅力。

从领事馆的窗户中,可以看见远处清真寺顶端的一弯新月的标志,伊斯兰教文化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

艾瑞克曾经告诉过我,“喀什噶尔”可能是古代的突厥语,它的含义有很多种解释:“各种颜色的砖房”、“悬崖乐园”、“玉石之地”和“初创”等等。在这些解释中,我似乎更喜欢“各种颜色的砖房”和“悬崖乐园”这个解释。因为,从地图上可以看出,喀什噶尔城三面环山,位于帕米尔高原莽莽群山的东部山脚下。而再往东走,就是可怕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了。所以,在荒凉的群山脚下,突然就出现了这样一个人间乐园,而且,都是由很多规整的砖房和土房子构成的居民区,这些充满了生命气息的房子在太阳下聚集,非常繁盛,当然算是悬崖下的乐园了。

但是后来,我们的仆人和领班格雅勒根告诉我,悬崖乐园指的是老城东面的亚瓦格山崖。一千年以前,统治这里的喀喇汗王朝在那一片山崖之上,建立了他们可以俯瞰整个喀什噶尔的军政设施,和一个极其漂亮的花园。花园里有着中亚地区少见的珍奇花草,因此,他们才把那里叫做悬崖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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