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了吧,我们。
酒足饭饱,打着嗝。桌面上还剩着许多东西。没有人想再动筷子。附近酒店的服务员来了,收拾杯盘,小心翼翼地把还能吃的东西拣进一只碗里。一个同学揶揄地冲我挤个眼睛,笑着。我没有笑。饱汉不知饿汉饥。现在我们也很优裕了。大家悠然退到了客厅。
跳舞吧!有人提议。不用说,这里是准备音响的。熟练地操作,放出音乐。《友谊地久天长》。其中一对就起身跳了起来。一小节完,有人做出捻灭蜡烛的手势。笑了。这是电影《魂断蓝桥》里的细节。一支支蜡烛灭了,走向黑暗,走向分别……旋律旋到了底。一支支蜡烛灭了,一盏盏灯暗了。房间里一步步晦暗了下去,音乐声也小了。那跳舞的一对转进了边上的一个房间。另一对,也站了起来。好像乌鸦呼啦啦飞了起来,昏天昏地。我猛地紧张起来,这才发现,围绕客厅有三个房间。恰好三间。他们怎么了?他们要干什么?原先可没有跟我讲的呀。我想瞧他们的脸,可是我瞧不见。谁也瞧不见谁。可是谁又好像都瞧得见谁。谁都知道要干什么。那么默契。好像原先就串通好了似的。轻轻的关门声,还有屋子里的脚步声,猫一样的轻。还有轻笑声。
她会怎么想呢?她是不是以为我也是设局者?她坐在那里,不做声。音乐转到了什么曲子?瓮瓮的,我辨不出。我拿出一支烟,点火,故意装做打不出火来,然后去找火柴,转到她那里,想看她的神情。她蓦然把火柴递给我。
唉,本来嘛。本来我们就心照不宣。那过去的一切,还记得吗?我们有着比谁都艰辛的过去。我们更有理由得到补偿。已经没有障碍了。她早已结了婚。而我,也已经有钱了。
有钱还真他妈的好。虽然我们失落,可是我们苟活得像只猪。穷困之中的理想和尊严,是什么东西?
现在人都明白了。可是那时候,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就是不明白。
……父亲把你狠揍了一顿。
你没想到父亲会到学校来。你才从教室外回来,父亲就出现在门口了。他庞大的身体把走廊挡得漆黑。去哪了!
没……
啪!头就被敲了一下。你这才发现父亲操着家伙。你简直被敲蒙了。想往回逃,可是又害怕被当做抗拒,就缩头往教室里钻。可又被父亲敲了一下。你更紧张了,拼命钻进教室。父亲追了进来。你这才发现自己愚蠢,你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了。父亲并不就此罢休,仍然对你举起了家伙。你瞧清了,那是一根扫把棍。
这时她进来了,惊骇地瞧见这一切。她瞧你,担心地。也许她的眼神被你父亲捕捉到了,他盯上了她,眼睛像鹰。他甚至绕她转了一圈,活像一个老色鬼。她慌忙缩着头跑回自己位子。
好啊!谈起恋爱来了!父亲叫。你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也许是班主任告诉他什么了。也许他早就知道了,自己昨天竟还那样荒唐。他挥舞着棍子又打下来。你逃,他就追。他一边追,一边骂:我看你有本事谈恋爱!我看你有本事搞女人!你听见大家笑了起来。你瞧见她满脸通红。你羞辱极了。我又不是小孩了!你向父亲喊。
父亲愣了一下。也许他没有想到你会这么说。你说什么?你不是小孩了?你是大人了?你骨头硬了?他吼道,更扑过来。你后悔了。可是你想反正也认了,我不能软!你没有逃。你站着,你竭力表现得勇敢有出息些。你等着一棍子再砸下来。可这下棍子没挥起来,它掉了。父亲抓住了你的裤带。你不知道他要怎样。你不是小孩了?你有本钱了?他嘟囔,你有本钱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钱!
就剥起你裤子来。他居然要扒裤子!你完全没有料到。你要逃,可你的皮带已被他死死控制住了,动弹不得。你挣扎。拼死挣扎。你听见父亲气急败坏的喘气声,好像要憋过去了。他突然又捡起棍子,敲下来。你顾了躲闪棍子,就顾不着裤子了。你只得死死守住裤子。他就狠狠打你护皮带的手。你的手痛得松开了,可马上又抓住皮带。继而又不得不放掉。你简直不知道那手是该守住还是该逃脱。你觉着自己的裤子就要被剥下来了,你就要被剥得精光,自己就要像剥了皮的兔子。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你真想把生殖器缩到肚子里去,你真想根本没有长生殖器。你瞥见了她,她几乎要哭了。好像她也被剥着裤子,你们是一体的。你于是就更狠命拽住皮带。父亲无奈了,也许因为无奈他更加愤怒,他突然操棍子打你的下身。哪里都不打,就打那部位。你痛得嚎叫。并不是因为肉体痛,而是心痛。那是你所以是一个男人的器官,你的一切。你好像还感觉到器官在敲打下有些勃起了。你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看你风流根还翘不翘!父亲嚷。
你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发狠打你那地方。他一直为你有鸡鸡而自豪。你是他的独生子。小时候,你不肯撒尿,他就跟着母亲哄你,给你模拟各种各样声音,鸟的,鸡的,老虎的,还嘬着嘴对着你的小鸡鸡。你小鸡一翘,尿就撒在他身上,他还乐呵呵。他为自己创造了一个鸡鸡而得意。好像有了鸡鸡,这世上就有你的一个份额。
什么时候不再为鸡鸡得意了?他被换去烧锅炉。他找领导闹,领导说:你能干什么?现在都讲技术讲文化知识了。没有文化知识有鸡鸡也没用,甚至没有鸡鸡还可以去嫁人,有鸡鸡的反而硬磕磕没人要。他冲他们喊:你们不也没文化?你们有什么本事?将来当官也要大学毕业!从此他开始向人吹嘘,自己的儿子多么会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