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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系泊结(2)

船讯 作者:(美)安妮·普鲁


港务长指了指柜台后面的一个小壁间。电脑屏幕像煮沸的牛奶。港务长敲了几下键盘,船名便以蓝色豪华体字母显现出来,还有它们的吨位,船主,注册国,货物,到达和离开的日期,上次停靠的港口,下次停靠的港口,离开出发港的天数,船员人数,船长的姓名、出生日期和社会保险号码。港务长又敲击一通,一台打印机嗡嗡作响,纸张不断地滚出来,落进一只塑料箱里。他把纸撕下,递给奎尔。这便是船讯。

他咧开嘴巴一笑,假牙暴露无遗。“现在你便会记住了,我们用两种办法记录船讯,”他说。“这样,碰到狂风骤雨,突然停电的时候,你就可以翻翻老本子,东西都在上面。喝一杯茶吧。在阴雨天气,没有比喝茶更舒服的了。”

“好的。”奎尔说。坐在椅子的边缘上。雨水像小溪流一样顺着窗玻璃淌下。

“下去,”港务长说,把一只猫从椅子上推了下去。“现在我们这里的船只范围很广。两年前政府花了一千七百万元给这个海港升级。重建的码头,新的集装箱枢纽站。今年有十六艘巡航舰赶着入港。他们只呆一两天,但是,我的小伙子,只要他们踏上这片码头,就开始大把地往外扔钱。”

“你干这个多长时间了?”

“取决于你说的‘这个’指的是什么。我十三岁的时候就出海了——在我叔叔唐纳尔的六十吨的纵帆船上做舱面水手,在这片海岸上转悠。我就是这样练出了一身力气。哦,他给我吃山珍海味,却也让我做牛做马。后来我在一条平底纵帆船上到贝尔岛沿岸捕鱼。我在海岸渡船上干过。我当过商船船员。二次大战期间,是加拿大海军上尉。战后我参加了海岸巡逻队。1963年,我搬进这间办公室,担任锚爪市港务长。三十年啦。明年我就退休了。我才七十岁,他们就要把我赶走。我想学学弹五弦琴。要是我能不把弦儿崩断就好了。有时我真不知道我还有那么大的力气。你怎么样?”他活动活动手指,使关节像燃烧的树节疤一样突现出来。伸出防风草根般的小指头。

“我?我刚到报社工作。”

“你看样子像是本地人,但口音不像。”

“我家是奎尔岬的,但我在美国长大。所以我是个外地人,或多或少吧。”奎尔的手悄悄移到了下巴上。

港务长打量着他,眯起眼睛。

“是的,”狄迪·肖维尔说。“我猜你在那儿有过一段故事,小伙子。你怎么会在离家那么远的地方长大?然后又回来?”即使现在他也能表演一些让人目瞪口呆的绝活儿。

奎尔将茶杯在托碟里拖来拖去。“我——唉,一言难尽。”他的声音低弱下去。他用钢笔戳着笔记本。改变一下话题吧。

“那儿的那条船,”他指点着,说。“它是什么?”

港务长从椅子底下找出一个双筒望远镜,朝海湾眺望。

“‘北极磨工号’?哦,是的。它已经通过了试航和检验。定期到这里来装鱼和海胆卵,用于日本的美食贸易。是一艘冷藏船,大约1970或1971年在哥本哈根为北方美食公司建造。你见过它在鱼厂装海胆卵的场面吗?”

“没有。”奎尔想到涨潮的水池里那些绿色的针垫。

“漂亮!真漂亮。花哨的木碟子。日本人认为它们是美味佳肴,每碟子出一百美元呢。他们把它们摆成好看的图案,像一条被子一样。‘乌米’,管它们叫‘乌米’。生吃。在蒙特利尔的寿司酒馆里可以买到。我吃过。我什么都尝过。野牛,裹巧克力的蚂蚁,还有生的海胆卵。我有一副钢铸铁浇的肠胃。”

奎尔喝着茶,感到有点恶心。

“给,拿望远镜去看看。它的龙骨前端部分是球茎状的,那是造它的时候刚开始使用的。另外还有一艘姐妹船,叫‘北极门牙号’。冷藏船,带四个货舱,隔离舱。还有航海图和位于船的中部的驾驶舱,以及所有最先进的电子航海辅助设备。在当时来说是高度自动化了。它在风暴里遭难以后,又给它重新配备了新的航海设备,新的温度计,你在驾驶台上就能看到,还有其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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