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布朗拿出一根火柴,尖头上涂着硫磺。他用一根粘满灰的钉子猛擦了一下。枪侠把烟卷伸向火柴,长吸了一口。
“谢谢。”
“你大概想灌些水吧,”布朗说,转过身去。“屋后房檐下有口泉。我来做晚饭。”
枪侠小心翼翼地跨过几排玉米,转到棚子后面。在一眼手挖的井底有口泉水,为了防止松土坍陷下来,周围堆着石头。枪侠沿着松动的梯子下到井底,看到这么多石块,他心想要把它们背到这里再一块块铺好,绝非易事,至少要两年的工夫。泉水很清,但是流得非常慢,要把所有水袋灌满倒是件费时的活儿。当他灌完第二个水袋时,佐坦飞来停在了井沿上。
“诅咒你和你骑着的马。”它说。
枪侠抬头往上看,不由心生畏惧。井穴约莫有十五英尺深:布朗若朝他扔块石头,准能轻而易举地砸破他的脑袋,然后偷走他所有的家当。换成麻风病人或是疯子,都不会这样做;但是布朗既不是麻风病人也不是疯子。不过他挺喜欢布朗,于是把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子里挤出去,继续用神赐给他的水灌满了水袋。至于神还赐予了其他什么,那是命运的安排,他就无能为力了。
枪侠穿过棚屋的门,沿着阶梯向下走(棚屋真正能住人的部分要低于地面,这样即使在白天也能保持较凉爽的温度)。布朗正用一把粗糙的硬木制成的铲子将几穗玉米向火堆的余烬里推。两个快裂开的盘子分放在一条暗褐色毯子的两端。火堆上方挂着一个锅正在烧水准备煮豆子,水已经开始冒泡。
“那些水,我也会付你钱的。”
布朗没有抬头。“这些水都是神的礼物,我以为你知道呢。帕帕·多克帕帕·多克,Papa Doc,名字和海地总统杜瓦利埃的别名Papa Coc一样。此海地总统靠持有特权的私人卫队和将其神化的巫术实行独裁统治。给我们带来了豆子。”
枪侠笑了笑,他靠着墙边坐了下来,双手抱在胸前,合上双眼。过了一会,一阵玉米烤熟的香味飘到他鼻孔里。当布朗把一捧干豆子倒进锅里时,他听到水翻滚的响声。他还听到屋顶上传来嗒嗒的声音,知道那是佐坦在不安地踱步。他觉得很累;自他离开了沙漠边上最后一个村落特岙以后,自他把那里发生的骇人的一切抛开以后,他每天要走十六到十八个小时。过去十二天他都是自己步行的,因为骡子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它之所以还活着只因这是习惯而已。他曾认识一个叫锡弥的男孩,他也有头骡子。锡弥已不在人世了;他们都不在了,只剩两个人:他自己和黑衣人。他曾听人说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其他世界,许多绿地都在一个叫中世界的地方,但这让人难以置信。在这里,绿地似乎只存在于孩童的幻想中。
嗒、嗒、嗒。
两星期,布朗说过,也可能是六个星期。这不要紧。在特岙,人们有日历;他们都记得黑衣人,因为他路过村子时治好了一位老人。老人因吃鬼草上瘾而濒危;他被叫做老人,但才不过三十五岁。如果布朗没记错时间,那么离开特岙后他和黑衣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大大缩短了。但是前方就是沙漠,像地狱般的沙漠。
嗒、嗒、嗒……
把你的翅膀借给我吧,乌鸦。我要展翅飞过那片火热的土地。
他睡着了。
3
一小时后布朗把他叫醒。天已经黑了。惟一的亮光是余烬的暗红色。
“你的骡子死了,”布朗说。“我为你难过。晚饭做好了。”
“怎样的?”
布朗耸了耸肩。“烤的和煮的,还能怎么烧?你挑剔吗?”
“不,我是问骡子是怎样死的。”
“它倒下了,就这样。看上去是头老骡子了。”他有些歉意:“佐坦把它的两只眼睛啄来吃了。”
“哦。”这似乎在意料之中。“没关系。”
当他们在用做桌子的毯子旁边坐下时,布朗又让他吃了一惊,因为他简短地做了祷告:祈求雨水,健康和灵魂的成长。
“你相信有来世吗?”枪侠问他。
布朗把三穗玉米放到他的盘子上,点点头。“我想这就是来世了。”
4
豆子硬得像子弹,玉米也硬得难以下咽。外面,呜咽的风声不断。枪侠吃得很快,一阵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喝了四杯水。吃到一半的时候,一阵机枪一般的敲门声响起。布朗起身开门让佐坦进来。这只鸟飞过整间屋子,在另一端的角落里停下。
“音乐的果实。”它咕哝着。
“你从没想过吃了它吗?”枪侠问。
布朗笑了。“说话的动物肉太粗。”他说。“像鸟,貉獭貉獭,billybumblers,书中也以bumbler形式出现。这是种由浣熊、旱獭和达克斯猎狗混交产生的动物。它们有黑灰相间的毛皮,眼睛四周长着金色的毛。它们会像狗那样摇尾巴,但要比犬类更为聪明。在世界发生变化之前,每个领地的城堡里都养着一些貉獭,它们还被用来牧羊。它们和人一起生活时,会鹦鹉学舌,讲人话。,还有人类。这些都不能吃。”
晚饭后,枪侠递上烟草,布朗迫不及待地接过来。
现在,枪侠想,现在他要开始提问了。
但是布朗什么也没问。他抽着来自数年前种在伽兰伽兰,Garlan,地名,遥远的王国,位于蓟犁的西部。的烟草,盯着慢慢熄灭的余烬。入夜后,棚子里明显变得凉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