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走快,银月不能平衡,大概手也酸了,于是提盒又交回银城手里,银城边接边笑:“哈!学人家!”
贞观停脚问:“笑什么?没头没尾的,我学谁了?”
银山笑道:“这句话是大信讲的;他家住台北西门町,他说西门町他闭着眼睛也会走!”
闹闹吵吵,居然很快到了目的地;鱼塭四围,尽是人班,贞观看母舅们一下跳入塭里帮忙拖鱼网,一下又跃上岸来指挥起落,自己这样一滴汗不流的站着看,实在不好,便拉了银桂坐到草寮来。
岸边、地下,虽有二、三十个人手,少算也有一、廿支电石火和手电筒,然而贞观坐到鱼寮来时,才发现真正使得四周明亮的,还是那月光。
它不仅照见寮前地上的瓦砾堪数,照见不远处大信站立的身影,甚至照得风清云明,照得连贞观都以为自己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衣衫。
头次网起的鱼儿最肥,鱼贩仔一拉平鱼网,鱼们就在半空挣跳、窜跃,等跌回网上,论千算万的鱼身相互堆栈时,就又彼此推挤,那在最底层的,因为较瘦小,竟可以再从网眼溜掉,回到熟络的池水里;鱼们不想离开鱼塭,也许就像贞观自己不欲离开家乡一样?!贞观不禁弯下头低了身来看,也有那么二、三尾,鱼头已过,只因鱼身大些,竟夹在网中不上不下……
贞观将身一仰,往后躺在木板钉成的草铺床上,心里竟是在替鱼难过。
她闭起眼,装睡,谁知弄假不成,真的睡着了;等银月推她时,贞观一睁眼,先看到的是天苍茫,野辽阔,带湿的空气,雾白的四周,一切竟回到初开天地时的气象。在这黎明破晓之时,天和地收了遮幕,变成新生的婴儿;贞观有幸,得以生做海港女儿,当第一阵海风吹向她时,她心内的那种感觉,竟是不能与人去说。
2
连着吃了好几日的虱目鱼,饭桌上天天摆的尽是它们变出来的花样,鱼粥、鱼松、清汤、红烧、煎的、煨的。受益最多的是大信,据贞观看来:城市人自然少有这样的时候,然而受害最大的,却也是他,陆续被鱼刺扎了几遍。
前几回,都被她三妗拿筷子挟走,这一次鱼刺进了肉里面,扎着会痛,就是找不到头,筷子和饭丸都无用,一个大男生,坐在正厅中,眼红泪流的,别说大人忙乱,连她看了都难过。
贞观想着自小吃鱼的经验,倒给她想出个方儿来,便三、两步,走回自己家里,她母亲看了她,笑眯眯道:“成绩单才寄来,怎么你就知道回家拿了?”
说着开了衣橱,取给她看,又说:“明日的报纸就有了呢!你快去学校与先生说一声,他也欢喜!”
贞观看了看分数,却说:“我先去跟重义婶讨麦芽,四妗的侄子被鱼刺扎到咽喉。”
说着,走到后院来开门,后面小巷,有家做饼的铺子,里面堆着一铅桶、一铅桶的麦芽糖。
麦芽讨到了,是一小只竹棒子,粘着软软的一团,贞观怕它流掉到地上,也不走回家,直接从小巷口穿出大街,回到外公这儿。
这边家里,大人还在焦急呢!乌鸦鸦一堆人围着大信,大概计穷了。
贞观不敢明伸出手,趁乱将它塞给银安,果然大信吞后一分钟,便站起身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