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蟾笑道:“没办法,天未光,狗未吠,就被吵醒了;平惠不知拿了家里什么,小阿婶追着他要打,母子两人从叔公家又闹过这边来——”
话未说完,前厝忽地传来怒骂声,贞观听出正是小表妗的声嗓:“我这条命,若不给你收去,你也是不甘愿,夭寿的,外海没盖仔,你不会去跳啊!”
众人合声劝道:“差已差了,错也错尽;你现在就是将他打死,也无用啊!”
小表妗哭起来表白道:“我也不是没管教;我是:打死心不舍,打疼他不惧!”
闹了半天,平惠终于被他父亲押回去,她外婆却独留小表妗下来:“你到我房里坐一下,姆婆有话与你讲。”
贞观跟在一旁牵她阿嬷,三人进到内房,她阿嬷又叫她道:“你去灶下看有什么吃的弄来,半夜闹到天明,你阿妗大概还未吃呢!”
小表妗眼眶一红:“姆婆,我哪里还吞得下?”
当贞观从厨房捧来食物,再回转房内时,只见她小表妗坐在床沿,正怨叹自身的遭遇:“前世我不知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今生出了这个讨债物来算帐!”
贞观静默替伊盛了粥,又端到面前来;只听她阿嬷劝道:“阿绸,古早人说:恶妻逆子,无法可治——”
话未完,小表妗直漓漓的两行泪,倏的挂下来。
贞观想:伊大概是又羞又愧,虽然阿嬷的本意不是说伊,然而明摆在眼前的,小表妗自己不就是个活生生的恶妻吗?她支使男人分家财,散门户,拋父母,丢兄弟;不仅自废为人媳晨昏之礼,又隔间人家骨肉恩义。
为什么说——恶妻逆子,无法可治?
一个人再怎样精明,历练,出将入相,管得社稷大事,若遇上恶妻逆子,亦不能如何了,因为伊们与自身相关,这难就难在割舍不下,难在无法将伊们与自己真正分开——她阿嬷见状说道:“姆婆不是有意说你,你也是巧性的人,姆婆今天劝人劝到底,干脆坏话讲个尽——”
小表妗哭道:“姆婆,讲好的不买——我知道啊——”
“这就对——”
她阿嬷牵起小表妗的手,说是”阿绸,人有两条管,想去再想回转;你到底还是明白人!
想看看,平惠小时候,你是怎么养他的?”
“……”
小表妗无话。
老人家又说:“饲大一个儿子,要费多少心情,气力?怀胎那十月不说了,单是生下来到他长成,中间这一、二十年,没事便罢,若有什么头烧肺热,着 风寒,那种操心、剥腹,你也是过来的——”
“……”
“今天,若是平惠大了,带着妻儿到外面去住,少与你通风问讯的,阿绸,你心里怎样呢?”
“——”
小表妗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她阿嬷拍拍伊的肩头,劝道:“真实去外地谋生,找出路,还能说是不得已,如今同在庄上,而且双亲健在,你们这款,就讲不过去了——”
小表妗愈哭愈伤心;贞观只得找来手巾给伊拭泪。好一会过去,伊才停泪叹道:“姆婆,我差我错了——”
说着,又有些哽着。她阿嬷劝道:“知不对,才是真饯俐;你也不要再想了,在这边吃了中饭,再去找你婆婆坐坐,伊还是疼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