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信又说:“赶快说吧!你是一定有什么根据的!”
贞观想了一想,遂道:“是有这么一首偈语,我念你听:千山同一月,万户尽皆春;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大信喝采道:“这等好境界,好文字,你是哪里看来的?”
贞观故意相难,于是要与他说,不与他说的,只道是:“是佛书!”
“哪一本?”
“四世因果录!”
大信急得近前走了两步:“怎么我就不知有这本书了?……可不可以借人?”
贞观歉首道:“失礼!此书列在不借之内!”
“啊!这怎么办呢——”
大信失魂道:“要看的书不在身边,浑身都不安的!”
贞观看他那样,信以为真,这才笑起来:“骗你的啦!要看你就拿去;佛书取之十方,用之十方,岂有个人独占的?”
大信亦笑道:“我也是骗你的!我就知道你会借……可是等到回去,还是太慢,不若你现在说了来听?”
这人这样巧妙说过自己!……贞观想着,于是说道:“印度阿育王,治斋请天下僧道,众人皆已来过,唯独平垺炉尊者,延至日落黄昏之时。
王乃问道:如何你来得这样迟?平垺炉回答:我赴了天下人的筵席。阿育王叫奇道:一人如何赴得天下筵席?尊者说:这你就不知了!遂作偈如是——”
……
有那么一下子,二人俱无声息;当贞观再回头时,才知大信正看着她;他的眼睛清亮、传神,在黑暗中,有若晨星照耀。
“你知道我的感觉吗?”
“怎样的感觉?”
贞观说这话时,已放眼凝看远处的江枫渔火;故乡的海水,故乡的夜色,而眼前的大信,正是古记事中的君子,他是一个又拙朴、又干练,又聪明,又浑厚的人……
大信重将偈语念过,这才说道:“千江有水千江月,此句既出佛经,偈语,是出家人说的,我却还觉得:它亦是世间至情至痴者的话;你说呢?”
贞观没回答,心里其实明白,他又要说的什么。
“要不要举例?”
贞观笑道:“你要说就说啊!我是最佳听众!”
大信正色道:“你不觉得,它与李商隐的﹃深知身在情长在﹄相同?”
有若火炬照心,贞观不仅心地光明,且还要呵呵长叹起。
大信于她,该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指腹之誓:同性为姊妹,为兄弟,异性则是男女,夫妻——”你无同感吗?”
“我是在想——算你是呢?还是算不是?”
大信忍不住笑起:“我知道!你是说:前者格局大,甚至天与地,都包罗在内;而后者单指一﹃情﹄字,毕竟场面小……对不对?”
贞观笑道:“自古至今,情字都是大事,岂有小看它的?不是说——情之一字,维系干
坤——算了,就算你是吧!”
——回来时,二人抄着小路走,经过后寮里的庙前,只见两边空地上,正搭着戏棚演对台戏。
大信问道:“这庙内供的谁啊?”贞观笑指着门前对联,说是:“你念念就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