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我俩的正常约会,不过是吃饭、喝咖啡、开车兜风之类毫无想象力的事情。我有点疲倦,对于鲸的寻找毫无进展,连东南亚短信都已经失去踪影,至于小说,更是一个字都没有写出来。多数时间,我其实宁可待在一个地方,一动也不动,就像此刻,坐在地板上,点支烟,就已经觉得由衷地满足。
他说完,低头看了看我,发现我似乎没有认真听他的话,自顾自地摇头晃脑,眯着眼睛吐出一个烟圈。他说,栗子,你像一种动物。
哦?对于这个我倒是来了兴趣。说实话,小时候确实为自己像哪种动物而烦恼过。仔细考虑过如果必须有下辈子———其实我早就厌倦,根本无法想象还有下辈子这种说法———但是如果必须有,而且必须成为一种动物,那我究竟成为什么动物才合适呢?我比较中意兔子,又很想变成松鼠。总之,不是兔子就是松鼠,对其他的动物则缺乏任何兴趣。但是在这两者之中又无法选择,究竟是做兔子好一些还是做松鼠好一些。我为这个问题大概烦恼了有两年之久。未雨绸缪的为一件或许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烦恼,真是青春期的典型状态。
詹君很认真地想了想,说,恐怕你还是像松鼠多一点,一副非常乖巧的样子,但是眼睛却很灵活,说不定你有个隐身的大尾巴也难说。倒是可以想象你在树林里跑来跑去的样子,在树枝上,忽然就不见了踪影。
不过,兔子不是也可以忽然就不见了踪影吗?
但是不是在树枝上呀。你应该像是树林里走出来的才是。那种非常茂密的树林,纯粹的树林,树枝交错,没有人能顺利地走进去……不见野果也不见野花。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只听到你,一只松鼠,啃着松果的声音。
听到这里,脑海里自然浮现出他讲的那幅画面,一片无声的树林,茂密,树枝交错……
我忽然觉得大脑里有钟声响起,钟声又远而近,最后仿佛就在耳边,一点不错,正在耳边,一声、两声。詹君惊诧地看着我,不停地说着话,而我却什么都听不见,只有钟声,不间断的、绵延的、毫无规律的,一会儿缓,一会儿急,树林开始模糊,一棵棵的树逐一倒下,静静匍匐在地。我什么都看不见了,也什么都听不见,软软地,就冲詹君倒去。
醒过来时,眼前的景物很模糊,有人抓着我手,非常紧。还有烟味,令我咳嗽出来,意识慢慢地,犹如潜伏在冰层底下的鱼,努力跃出水面,却总是遭到冰面的抵制,但是终于破冰而出,第一眼看到沙拉一边抽烟一边低头看我,面无表情地对旁边说了声,她醒了。
旁边抓着我手的,是詹君。看到我醒,他依然是抓着我的手,并没有多说话。我扭头看一下四周,立刻明白,我竟然躺在医院这个不可思议之地,到处是一片白色,此时病房中只有我们三人。没有嘀嘀咕咕的医生或者美貌的护士,虽然是这样,还是毫不费劲地就知道我们正在医院的一间病房里,因为消毒水的味道四处弥漫。
沙拉又凑近我,大声说,你血糖低呀。
我很茫然地看着她,丝毫不能理解此时她说话的含义。她又走远了些,但是很快又极不甘心地凑近,再次大声说,你血糖低呀,医生说的。不过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总算明白,大概是因为血糖低才晕了过去,被送到医院来。直到此刻,詹君才缓缓开口,真是被你吓了一跳啊。他感叹说。刚还在说兔子和松鼠之类的话题,你湿漉漉的头发上还有洗发水的香味,结果你不由分说就倒了下来。真的把我吓了一跳,开车送你到了医院,又很茫然,正好你的朋友给你打电话。不过她来得还真快。
那是。几乎飞奔过来,不停地催出租司机,简直要出车祸。沙拉瞪我一眼,仿佛心有余悸的样子。此时门被打开,一个护士非常生气地进来,对着沙拉便喊,告诉你这里不能吸烟!怎么这么过分!很小的一个护士,大概才二十岁,脸已经气得通红。沙拉只好将烟熄灭在脚底下,我跟詹君都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