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山看见吴曼留下告别的条子之后,平静地将它扔回原处,只是没再把原先压在条子上的药瓶再放上。在他心里没有任何吴曼会真的离他而去的预感。好像刚才看过的字条是吴曼自杀前的绝笔信,他也不会相信吴曼会死一样。他觉得了解自己的妻子,就像了解自己的左手。但是吴曼走了,的确给这间房子带来旷凉的感觉。这时,贾山想到去楼下王一那儿坐坐,他知道吴曼临走前会跟王一打招呼,而这可以成为他拜访她的理由。这以前,贾山还从没寻找过任何理由,创造与王一谈话的机会。如果你对一个女人的好感超过了一般的程度,而且又觉得自己妻子的另一些特点也符合自己的理想,那么也许就不会经常性地寻找拜访这个女人的借口,而宁愿见不着她,在与妻子闹矛盾之后或是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想象她。贾山觉得自己对王一怀着这样的情感,他为这样情感所具有的安全性感到放心。如果尹初石也在,那聊几句就告辞也不难,他想。
尹初石不在。王一热情的态度马上使贾山明白,王一不仅知道吴曼的离开,而且也想对贾山表示同情,因为现在在王一看来,贾山变成了受害者。而这之前,贾山常常能够觉到王一的同情是在吴曼一边的。他觉得王一有时太孩子气,人也过分善良,这是一个女人的可爱之处,但这样的女人嫁了不好的男人,这可爱的优点也将成为她的致命之处。尹初石是个不好的男人么?贾山的脑海里刚闪过这个念头,王一便把热茶放到了他的手边。
贾山希望王一能够先开口,这样可以让他这个不速之客舒服些。
王一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她说,吴曼走前来过她这儿。贾山笑了,好像吴曼临走前的告别是个轰轰烈烈的仪式。
“你笑什么?”王一问他。
“没什么。”贾山收敛了笑容,摇摇头。
“你想开点吧,她会回来的。”王一说。
贾山没有应答,他在想王一和尹初石这种平静婚姻生活的后面是什么,恐怕也不会是爱情。
“我说,你没什么事吧?”王一看着贾山沉思的脸,有些担心。“至于那么难过么?”王一的话有些嘲讽意味,她想使贾山轻松些。
“我没什么,不至于那么难过。”贾山笑呵呵地说。“但还是难过。”
“你难过她走了?”
“不全是。”贾山想了想说,“她早就想走,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和那些无聊的男人,只是一直没选到适合的拐杖。走,或迟或早。我难过的是,她要离开我,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事的人。这让我难过。”
王一对贾山的话并不感兴趣,她发现贾山是个十分自我的男人。一个女人要离开他,为什么必须他第一个知道?!
“这很自然。”王一说道。
“你认为这很自然?”
“当然。她要是先跟你说,也许就离不开了。”
“为什么?”
“没有勇气?谁知道。”
“所有的婚姻都一样,是因为所有的女人都一样。”贾山笑着转了话题。
王一也笑了,她问贾山为什么认为所有的婚姻都一样?
“所有的婚姻都有问题,所以才一样。一百对夫妇中可能有一对没有问题,而这没有问题的问题是,这对特殊的夫妇中必定有一个是故去的,所以才会没有问题。”
“这听上去血淋淋的。”王一说。
“是很残酷。”贾山开始吃惊自己在王一面前的夸夸其谈,但他无法停止,“不同的男人只要一结婚,便会获得相同的命运。”
“胡说八道吧。”王一笑了。
“你和老尹怎么样?”贾山突然问王一,但完全是无心地随便问问。
如果王一处于平常状态,会同样无心地敷衍一句,“还行”,“老样子呗”等等。但她眼下过于敏感。她给尹初石单位打过电话,没人知道他在哪儿。她也给戴乔单位打过电话,人说小乔请假了。这一切似乎过于明显了,尹初石和小乔在一起。她觉得这些都无情地粉碎了那天夜里尹初石用温情建立的默契。接着她又为自己的难过而自责,他没有保证不再见那个女人,自己也没有要求,但她还是受不了。
“你听说什么了?”王一冷静地问贾山。
贾山没想到自己无意间的问话,揭开了王一生活的盖子。这时,他注意地看了一眼王一,才发现她的脸色不佳。
“想听实话么?”贾山说。
“当然。”
“我没听说什么,但早料到会发生点儿事情。”
“为什么?”王一问。
“因为我了解你丈夫。别忘了我们是大学同学,还是同班同寝室的。”
“他是个大坏蛋?”王一笑着问。
“不,他不那么坏。也许正相反。他要是能‘坏’一点儿,就不会给别人造成痛苦了。”
“你指什么?”王一开始认真起来,尹初石的大学生活她略知一二,但她总感到尹初石瞒着她一些事情。在小乔事情出现前,她不觉得这对她有什么打扰,她觉着每个人都有权利保留一点儿自己的隐私,对婚姻生活也许没什么大的害处。但现在她不这样认为了。
“我不指什么。我一直觉得老尹是个奇怪的男人。”
“你这又是指什么?”王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