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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也许是第四天,可能是第五天。
机房门口一个不留头发的人一晃而过。任何人经过我都能看见,我说过这是我喜欢这个机房的理由之一。我正在做一个舒服、流畅、美妙的叠画。几分钟后这个人又来了,定在了机房门口。这次我看清了,是实话实说的著名策划人,小宣。但是他为什么要把头发弄光?为了接触阳光的面积再多一点?而且他居然一反常态,看见我不说也不笑。在他未开口之前,我先开口:“你来干嘛?”
无发小宣答非所问:“你什么时候用完机房?”
我回答:“我什么时候都用不完。”
同时我心里来气:小宣怎么说变就变?弄光了头发就不认识我了?那如果有朝一日升官了呢?还了得?多少民众要吃苦?
我大声问:“你是谁啊?”用意在提醒他。而且他们“实话实说”自己也是有机房的,何必楼上楼下地跑来问我“什么时候用完机房”?我正做着叠画呢!
“我是东方之子的。”无发小宣回答。
这时我才真正停下看着屏幕的眼睛,按下停止键,看门口。我说:“你不是小宣?”
“东方之子的”说:“谁是小宣?”
(对不起,小宣,新闻评论部还有人不认识你,而且这个不认识你的人还长着你没有头发的样子!好像还长得比你威武一些!不过这也是正常的,是不是?不如意事常八九嘛!你要平常对待!)
刹那间,我的语气变得客气。黄世仁回来了!我心想,好日子可能到此为止了:东方的之子要来编片了!
“无发”说,他姓沈。哦,小沈。然后他问我:“你们的机房呢?”
我如实回答:“我没们。只有我。”
一个没有小组组织的人是没有机房的。不但没有机房,还没有聚会,没有交游,没有“去……开个会”。我基本属于退休反聘。这也是实事求是的情况。我对此没有意见。有时暗自窃喜!
其实在这时,就在我内心开始越来越沮丧的时候,东方之子们的夜生活序幕正在徐徐被拉开。当时我们谁也不知道。
彼时陈虻主任给我们规定的期限是:10月10日看初编版,10月12日——10月15日配音…… 写到这里我突然对这个日期产生了怀疑:是这么规定的?十天编出四集的初编版?我给刘鸿雁打电话,她说记不清了好像是这样。我们的脑细胞都似乎受到了损害。
我心里一直认定着10月10日这个将凝聚悲与喜的日期。我与小沈切磋:你要用多久?大概几个小时?
小沈面露微笑如实相告:他或许要用两天,因为还有在拍的素材还没有送来;东方之子是日播节目,他用完了还会有其他的人来用。
我顿时傻眼了!每个机房都有人,连预备机房都被刘鸿雁天天泡着《绿满天涯》,而按照10月10日的规定我还要交两集,我又不会熬夜,午夜以后我的智商基本退回到学龄儿童……在我傻眼的时候,无发小沈微笑着抱来了他的素材带。
给陈虻主任打电话,不通;给梁主任电话,通了。对不起“东方之子”的事情终于开始了:我请主任能否再帮我协调一个机房。主任了解的事实是,已经没有机房了,鉴于我带子的特殊性,还得继续使用东方之子的机房。梁主任询问我的工作时间,我的工作时间非常刻薄:每天早晨7:00到夜里10:30。
肯定梁主任很快与“东方之子”的当家人张朝夕联系了。当小沈重新抱起他的带子,宽慰我说:“你编吧,我夜里十点以后来。”我根本分不清他是爱护我还是恨我。不过这种时候爱护或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一个可以做特技、可以改变画面速度、可以放入所有素材带的机房!我也宽慰他:“你串片子的时候我让你!”(这句话让我付出了整整一天的代价!但是有可能改变小沈对我最初的看法,我安慰自己,总有所得!)我记得还安慰了小沈一句:你就比如是在美国吧!
但是毕竟窗外是一个新闻评论部的天空!是北京时间的早晨和夜晚。
一个让我良心不安的现实出现了:一些社会主义国家的优秀青年,在这种严酷的现状面前,用他们自己的日播机房,却不得不按照资本主义国家的作息时间工作:西半球的上午10:30左右,到傍晚7:00 ;北京时间将近午夜,至次日凌晨。
从小沈开始,一系列的“东方之子”们开始了为期大半个月的夜生活,与他们陪伴过夜的有技术小张、小阎。
那段时间我做贼心虚,脑子里面经常会盘旋出鲁迅《狂人日记》里面的句子。国庆节以后大部分时间我是关上了门编片子,与开始的时候大不一样了。最怕眼神,怕有人看我,怕“东方之子”的人像当初小沈般地看我。他们的善良肯定察觉到了我的心情,以至于他们白天偶尔进了他们的机房,也都默契地不正面看我,而是看着柜子或墙,说:“就拿个带子,没事,你干你的。”以免我神经过敏,惊慌失措。这一点不夸张,完全是事实,可以询问东方之子的技术人员以及所有的编导们。
这是惟一一次我心生愧疚,却是决计不改的事件。恰巧《空谈》约我写稿,我觉得工作中的得得失失,拍摄过程的琐碎经历,努力工作的奋斗决心,人人都有,而像我这样大面积伤害人的事情,我希望不会很多。所以借《空谈》的篇幅,向全体“东方之子”的人员鞠躬致意,致歉意,致敬意,并且:欢迎你们回到北京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