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总来了。

那会儿他与李苗正在她房间做爱。敲门声很急，他们不得不扫兴地停下来，李苗一开门脸立刻红了。高总说："对不起了，没想到会这么快。"

牟尼浑身的冷汗刹那间就出来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高总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闯来，在他的印象中，高总从来没有到李苗的房间来过。这说明有人出卖了他们。但一切都是很秘密的， 谁会知道呢？蓦地，他的心情坏极了。高总说的"快"是指什么？李苗原来与他究竟有多深的关系？高总大高个儿，人长得很黑，据说父亲是总参的高干、老红军。他坐在那儿拿出烟，递给他一支，抖抖藏蓝色的西服。

他这身西服真漂亮，极其高档，从那一刻起终生影响了牟尼的审美。高总说："你们辛苦了。凭着你们的才能使银行与我们亲近，看来我让你们俩搭档真是英明决策，我现在更有信心了。"

他说着从提包里拿出两包"万宝路"，说："拿去抽。"

牟尼紧张地接过来，刚才的不安略有减缓，他说："谢谢。"并在心里说："像我这样的读过几本书的人在今天大概只会说谢谢，这是我们区别其他所有人，而又显示出文明和高贵的专利。"

高总说："李苗经验不足，你要多带带。"他说着又狠狠盯了牟尼一下，使他立时紧张起来。

李苗为高总倒杯茶，她显得比牟尼放松，说："高总，这笔钱真贷下来了，你可得好好奖励我们，别老两包烟，起码给一条嘛！"

高总冷冷地看看她说："那当然。"他停了停又说："不过贷总要还，还有利息，压力是更大了。"

牟尼说："美国人从来都是负债经营，也许借钱不还，善于花别人钱的人，才是真正的有钱人。"

高总笑了，说："我今天来是想通知你们，我明天去深圳，有笔一百八十万的赞助，机会难得，我必须亲自去。银行的事多多拜托你们俩，抓紧，咬住，别松口。一些技术上的事可以与财务老赵配合，但具体办理等我回来，我这次大概得离开半个月，记住，我回来再具体办理！"说完，他看看牟尼，说："走，一起看看你的好朋友--陈玉宗。"

他和高总从李苗那儿出来，本以为他把他独自叫出来是有什么事特别交待，但在暗暗的过道里，他却使劲盯着牟尼说："把她搞了？"他说："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对女人没有那么大兴趣。"他恶狠狠地说："把她给日了，别耽心，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说完，他下楼坐进那辆黑色的"蓝鸟"走了。

他的眼神使牟尼惊慌，看来李苗肯定原来是他的。这可怎么办？老板不满意了，你还有什么希望？

再次与李苗躺在一起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电视开着，北京一台正在播放电视剧。

他说："老板今天有些怪。"

她说："你害怕了？"

他叹口气，开始搂着她，扒下她的衬裤和短裤，与她做爱。恰恰这时身后的电视播放一则招聘广告：年龄三十五岁以下，学历本科以上，品行优良......

他停下来，李苗也停下来，他们都不由自主地认真听起来，像他们这样的流浪者时时刻刻都在渴求并寻找着稳定与工作机会。牟尼猛然仇恨地意识到"户口"这两个字，就说："往下听肯定是具有北京正式户口，"果然，女播音员说：北京正式户口。他笑笑说："管他呢，操他妈的！"李苗笑起来，说："你干吗这么狠？"

他说："不狠不解恨！"

他忽然感到浑身发冷，就说："我觉得冷，是觉着冷。"

李苗用她的光身子紧紧贴着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用她的体温抚摸着牟尼的恐惧。

"高总为什么说要等他回来才能具体办理这笔贷款？"

"你说呢！"

"我是让你说。"

"还是你说吧。"

"没见过像你这类男人。"

"既然你我都心里清楚，为什么还要问？"

"我们俩都这样了，你还躲躲闪闪，没有一点诚实的东西......"

李苗说着哭了，泪水流淌到枕头上。

他把她搂过来，用嘴唇抚摸她的前胸和乳房，他感到她的肉体散发出茶叶苦苦的香味，这种气息与她的哭声混合在一起，构成了比黑夜更为恐惧的绝望。

欧阳京在秦总门口叫住他说："中午想去哪儿吃饭？"

"随便。"

"香港美食城吧，"他说完就准备走，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对了，我昨天听李苗说，你们不是想贷些款吗？最近比较松，有茏子，可以抓紧来办。"他说："好，我回去跟他们说说，抓紧。"

秦总屋里人挺多，几个副总都在，他们似乎在谈论三峡工程与他们的一笔款。

只剩下他与老头一人时，他说："秦总，我们最近谈的素材，一部电视片肯定放不下，但如果把你经历那部分表现的过于简单就有些可惜，所以我想为你写本书。"

秦总没吭气，他沉默着，过了半分钟，才说："你觉得还可以吗？"

他见他不是很热心，就又说："也许，这部书与片子都是给几亿观众看的，但也许这些东西可以留给你的小孙子看，我觉得我们这些人有责任把这些东西表现出来，在这个艰难的世界上，多一份美好总是让人感动的。"

"我谈的那些东西你们都记了吗？"秦总微笑着看他，"那些小事还有些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