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时间是一只狡猾的、迫不及待的要捉弄我们的鬼。
就在我还没来得及和沧吾一起分享《音乐之声》给我带来的震撼时,青春期便不知不觉地把我和他分割在了林阴道的两边。
小学毕业前夕,我日以继夜地发愤图强,最后以全市总分第二的成绩进入了一所有名的重点中学。
而沧吾,则是在他父亲严苛的威逼下才得以踏上录取分的底线。
这一次,我们没有分在一个班,我和沧吾青梅竹马的关系也因此而告一段落。
我们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旁若无人,手拉手地到处乱走了。
我变得自律而沉静。
而沧吾,也进入了每个男孩成长必经的叛逆期,像只脱了缰的野马,和一些志同道合的男生们一起奔跑在城市角落里。
除去这些,我们依旧和以前一样,朝夕相处地生活在同一个石库门大院里。
我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怀念过去的时光。
也许,是因为根本没有时间去怀念。
不过,对于沧吾的默寂,我还是有些失落的。
当然,他并没有刻意不理我,只是和我说话的时候总是故意不看我的眼睛。我想,他一定是怕我提起不久前的那个黄昏,他突然想咬我的那件事。现在他已经知道不该随便对我说那样的话。
其实,我并没有生他的气。
相反,有时还会忍不住想:
倘若当时我不躲避,他到底会用什么样方式来咬我呢?
不过,这样的思考对我来说仅仅只是一抹飘忽的微风,偶尔掠过心头,激起少许肉眼看不见的涟漪罢了。
寻梦
真正影响到我后半生命运的思想在那段时期已经趋于成熟,并逐步朝着质变的方向推进。
那并不容易,事实上,我的内心很迷惘,很渴望有人能帮我一把,告诉我那些想法是否真的有意义。
我不是没想过老师和父母,当时的他们,依然有着不可替代的威信,但是,对于理解的能力,我却又始终抱着怀疑的态度。
因此,我不止一次想要暗示沧吾我正急于想要和他沟通的意愿。
因为身边的同龄人也只有他比较靠得住,可是,我又不能做得太明显,若是让别人误会有什么其他的非分之想就不好了。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困扰,才导致我的言行始终拖拖拉拉,模棱两可。
直到洛善小学毕业,也没让能他明白我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和沧吾在告别红领巾的那天,曾特别嘱咐洛善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为了将来能在同一所中学里继续享受我们的快乐时光。
但实际上,那时的我,脑袋里有许多想法已经开始发生变化。
那决非一夜之间的事,而是某种潜在的“因”经过长时间的累积自然而然结成的“果”,洛善和沧吾都没有发现,而我,却已明显地感觉到它在我们三个人之间筑起的那道无形的宫墙。
我变了。
变得不再满足于身边这陈腐斑斓的旧石,所围绕的小小世界了。
而真正意识到我和沧吾、洛善并非实质意义上的同类,是在洛善初二那年的秋天。
9
当时,洛渝的身体急剧衰竭。
洛善的大姐和二姐都不肯回娘家来照顾她,于是,洛善只好向学校提出了休学。
洛善的少女时代因为这样而和我有了截然不同的境遇。
她变得更加若无其事、悠游自在,浑身上下到处洋溢着无拘无束的气息。
洛善就是从那时起彻底放弃课本的。
她除了每天到医院照顾她的姐姐,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植物和音乐上面。
我很不赞同她这种生活态度,并觉得自己有义务对她施加约束。
可是,沧吾却不认为那是一种荒废,他由衷地喜欢甚至还有些羡慕洛善对自己的那种放逐,觉得她很可能会在未来、有朝一日的某天,突然成为一个艺术家。
在我的概念里,艺术家不是疯子就是丧失谋生能力被现实社会淘汰的懦夫。
这是我从书本的理论中总结出来的。
就这点而言,洛善的父亲似乎和我有着同样的看法。
他很不喜欢洛善接触音乐。
更不喜欢她没事就站在阳台上免费唱歌给大家听。
为了惩罚女儿肆无忌惮的表演欲,他曾不顾一切地把洛善禁闭在阁楼上整整一个礼拜不许她出来。
这的确有些过分。
但是,就连我,也不想看到洛善成为那样的人,更何况是她父亲呢?
洛善理应尽早地学会自食其力,只有这样,才能摆脱沉重的家庭,开拓属于自己的人生。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我真正担心的是,她倘若真成了“艺术家”,不管有没有被认可,人们都会联想到有关她母亲的那些可怕的传说。
到时候,说不定莫名其妙地就被关进了精神病院。
也许,她父亲也正是因为不可避免地有了这样念头,才竭力阻挠反对的。
这些话我没跟沧吾说。
因为我知道,他不会赞同我的看法。
对于洛善的偏爱,他是从小就有点走火入魔的。
这时常让我感到有点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