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段三国,大白狗更疯狂。一会儿在上街口,一会儿又到下街口。偶尔也能听到波斯猫的叫声。波斯猫叫得不紧不慢,仿佛与大白狗毫无关系,就像董重里说书时轻敲鼓慢击板一板一眼地散唱着的水词儿。阳光快没有了,剩下的少许抹在山尖上。乘着落日余晖,波斯猫满不在乎地走上小街。碰上它的人忍不住都要多看几眼:“富人家的东西,一样比一样好看!”一个人开口,附和的接二连三。波斯猫没有理会街上的人,伸出前爪去那小溪里掬起一些水。大白狗顺街寻过来。波斯猫不慌不忙地洗完最后一把,转身往前走时,那些看不惯它的人,已将去路拦死了。大白狗扑上来,转眼间两只畜生打得不可开交。最激烈时,分不清地上哪是雪球,哪是猫狗。闻讯赶过来的爱栀不停地呼唤着波斯猫。
“让它们闹去,要过年了,总有一些热热闹闹的事情。”
说话的是杭大爹,那种仗势恃强的意思非常明白。
爱栀没有生气,挑了心里的实话说:
“世界上不见得总是狗欺侮猫,说不定哪天局面就变了。”
话刚说完,波斯猫就被大白狗一口叼住。它将波斯猫按在雪地上正要撕咬,波斯猫一伸爪子,抠住它的眼眶,随后便跳上街边的窗台,一边歇息,一边看着痛苦不堪的大白狗在地上不停地打滚。打了许多滚的大白狗终于爬了起来,没待它站稳,波斯猫就从窗台上一跃而下,吊在它脖子上,张开利齿,咬住了它的喉咙。
杭大爹丝毫不为濒危的大白狗着急。那些打野的人鼓噪着想上前撵开抱在一起的猫狗。杭大爹还嘲笑他们不如大白狗,没见过世面,还以为卵子真的能打破人的头。
“怕什么,我就等着看太阳从西边出来!”
杭大爹底气十足地说完这话不久,大白狗突然像断了轴的门板那样倒在雪地里。刚倒下时,两腿还能动弹,一会儿,就只会抽搐了。见情况不妙,杭大爹刚要上前,波斯猫气势汹汹地咆哮起来。四周打野的人发出一阵哄笑,恼羞成怒的杭大爹飞起一脚将波斯猫踢出老远。波斯猫露怯地蹿进紫阳阁时,雄赳赳的大白狗已经死了,庞大的身子成了一件软不拉叽的皮货搭在杭大爹的臂弯上。不知是谁带头,打野的人整齐地亮开嗓门大笑起来,不仅笑大白狗和杭大爹,还笑杭九枫:如果不是波斯猫让他们长了见识,还以为世上只有杭九枫杀狗的手艺最好。
杭大爹的脸色变得比杭家老二死时还难看,他一连几次冲着爱栀将拳头挥得老高。爱栀有些怕,又没有可以退缩的地方。打野的人喊叫,杭大爹的拳头敢打雪家女人,才是天下无敌。
但杭大爹的拳头终归没有落在爱栀身上,只恨恨地说女人只配吃卵子。杭大爹推开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只身闯进紫阳阁。他不知道波斯猫躲在哪间屋里,踢开第一扇房门,就撞上正在脱光衣服擦洗身子的雪大奶。不管雪大奶如何絮絮叨叨地咒骂,杭大爹还是硬着头皮在雪大奶的睡房里搜了一通,又经东月门闯进白雀园,钻进阿彩的睡房里。衣着整齐的阿彩叫得更响亮,然后凑在杭大爹的耳边小声说,从西月门进紫阳阁,正对着天堂的那间屋子,是爱栀住的,也是波斯猫住的。照着阿彩说的,杭大爹一点弯路没走,径直钻进爱栀的睡房。
雪柠生气地坐在火盆边,不去理睬在她裤腿上蹭来蹭去不断谄媚的波斯猫。雪柠对波斯猫说了许多责备的话。她让波斯猫走,去外面的荒山野岭里过日子。波斯猫委屈地匍匐在雪柠的脚背上,嘴上长长的胡须没有动静,肚子却在不停地起伏,呼呼出气。
杭大爹的动作非常敏捷,他伸手之际,雪柠只来得及从空中抱住波斯猫的后半身。杭大爹只顾用力,眼看着波斯猫被扯成了一张皮,雪柠只好放了手。杭大爹双手拎着波斯猫使劲一扯,那浑圆的脖子差点撕断了。雪柠尖叫着要杭大爹别这样,猫有九条命,害死一只猫,人死后要投八次畜生胎,才能转世为人。杭大爹微微发怔时,波斯猫趁机叫了一声。杭大爹冷冷一笑,大声问:“大白狗有几条命?”雪柠答得上来,却没有回答。
若说大白狗只有一条命,肯定会激怒杭大爹。杭大爹逼问了几次,胡须一抖又要撕那波斯猫。雪柠想起一个人,连忙指着门口说:“杭九枫来了!”趁杭大爹回头看时,她上前去抢波斯猫。得到帮助的波斯猫,四只爪子在空中拼命乱抓。为了将波斯猫拖住,杭大爹的手背被它抓出几道深深的血痕。他不再理会任何人,高声叫雪大奶快出来,他不想只当着雪柠一人的面弄死波斯猫。雪大奶躲在屋里,还在骂杭大爹无理无耻,害得自己再也没脸在天门口露面了。杭大爹不在乎雪大奶的骂,倒退三十年,雪大奶还可以在男人面前撒撒娇,可如今,那抹了粉搽了雪花膏的脸,配着上了菜油的纠巴还能看看;真的脱个精光,胸前吊着两只讨米袋,裆里露着几根癞痢毛,中间的肚脐瘪成了猪屁眼,盘在洗澡盆里的两条腿,又黑又皱,比木梓树皮还不如,看什么恶心什么。杭大爹还想说雪柠,他将雪柠看了好几遍,嘴唇哆嗦了好几遍,还是没有说出口。